门里面是高玲戒备的声音:“有人开门!别不是她吧?”高雪兰的心凛了一下,老高太太回复道:“能么?”话音里,带着怀疑和警惕。高雪兰的心彻底凉了,本来高雪兰只是心里难过,打算过些天心情好一些,就回来继续尽自己的那份孝心,看起来,人家是把自己当敌人了。眼前的场景,是不是像极了前年夏天被高富贵和吴莉闯入暴打那个时候,屋里的人对外来的人都怀着浓重的敌意?曾几何时,那份敌意变成了割不断的亲情,昔日的友方变了敌方,敌方变了友方,敌友互换了位置了呢?高雪兰默默打开门,把两个布袋子拎进来,没脱鞋子,只把袋子一起放在了左脚边上。看到进屋的人果然是不该出现的高雪兰,高玲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朝里屋的老高太太喊了一声:“咋样?我说的没错儿吧?人家来啦!”听那意思,好像对高雪兰的到来很是不忿儿,连声姑姑也没叫,而是用了一个很生分的字眼,‘人家’。
高雪兰淡淡的说道:“你们送给我的东西,我都拿回来了,你们自己看看,少不少什么。高玲,你给我那个笔记本电脑,我暂时还得用,下个月开资我换成钱给你!”说着话,从兜里掏出来五十块钱,放在了桌子上,那是高玲昨天微信红包给高雪兰买运动服的,高雪兰不想占高玲的便宜。高雪兰冷淡的语气、还钱的动作,深深刺激了高玲和老高太太。老高太太越着急走的越慢,挪动着沉重的身子,从卧室里出来了,有些尴尬又有些怒气的问道:“咋地了,都拿回来嘎哈呀?我们也没问你要啊?”我们,高雪兰心里凄然一笑,对啊,以前是咱们,现在你们才是一家人,你们是我们,我是人家了。没等高雪兰回答,高玲冷冷的笑了,抱着胳膊揶揄的说道:“那还用问,跟咱们断绝关系了呗!不要拉倒,一会儿我都拿出去扔了!”。
狮子座的高玲深觉得被高雪兰这个姑姑鄙视了,强烈的自尊忽然如同精虫上脑,根本顾不得思考高雪兰这样做的原意,只觉得自己那片血心都浇了高粱地,热脸贴了高雪兰的冷屁股:自己这个侄女儿,是怎么也比不过人家的亲生儿子的,对她多好都白搭。高玲从小就纠缠着自己这个有文化的姑姑,因为姑姑温柔,对自己好,和自己那脾气暴躁的爹、稀里糊涂的妈不一样。只要高雪兰放了学,高玲一准儿钻进高雪兰的怀里,叽叽喳喳要求高雪兰讲故事、哄她玩儿。自从姑姑结婚以后怀了孕,生下了弟弟章文,自己的位置就被那个肉乎乎的小东西替代了。高玲尽量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奶奶和姑姑,没妈的孩子自卑心重。高玲十三岁的时候被离婚的父母抛下,只能生活在奶奶和姑姑身边,虽然高雪兰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章文身上,对自己也还是疼爱的。高玲一直认为高雪兰是自己的依靠,那些年,奶奶老高太太和姑姑高雪兰,给了自己太多的照顾和温暖。
可是,当高玲和那个小子离婚的时候,高雪兰却显示出了对自己的厌倦,现在,这是彻底不要自己了,她嫌弃自己,不爱自己了……高玲的心里也是一片冰凉,昨天摔在地上的手掌,此刻更觉得火辣辣的疼,失落感转变了成了怒气,扭曲着,从高玲的心里冒了出来,情绪一泻千里,一句好话也说不出来了。本来高雪兰是想好说好商量,把这件事儿说说清楚的,彻底解决的,但是高玲的话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高雪兰。你高玲是个小辈,到底是为什么这样针对我?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让你这么讨厌我,费尽心机的做了这么多,到了现在还是这样对我不依不饶?就算你不是我生的,可我对你啥样,从小到大,你高玲不是不知道啊!若不是因为你,为了护着你别被那个王八蛋家暴,我会大冬天的撇下家跟你去那么远的云南、四川,折腾的上吐下泻,到现在这胰腺炎、胃肠炎还犯着,你到底是长没长心!
老高太太出来一看,地上摆着鼓鼓囊囊两袋子东西,高玲给的化妆品、加湿器拎回来了,连自己给的那些鞋子、衣裳也都拿回来了。一时间,老高太太觉得心里很受不了,闺女高雪兰对自己和老头子啥样,老高太太心里是有数儿的。奈何脾气不好、嘴巴又好说,自己不高兴了就唠叨唠叨,也顾不得别人高兴不高兴,反正自己是痛快了,可我这么些年就是这样发泄情绪、散发郁闷的,也没人说不行啊?此刻高雪兰这么一整,老高太太懵了:她这是要干啥呀?我也没说啥呀?高富贵走了,高英雄回不来,全指着这个闺女能来看望、照顾自己和老头子呢,她这是要跟我们决裂了?不就是高富贵回来了嘛,至于的这么生气闹腾,唉,看起来人老了,指望着谁也不成噢!幸好身边还有个高玲,能当个小指使儿,要不然这以后老头子要吃点啥差样的,我都不会做。
后悔,恼怒,失望,担心,种种情绪在老高太太心里盘旋着,想跟高雪兰说道说道,又担心执拗的高雪兰听不进去,一尥蹶子走了,以后更难见面了。可要是承认了自己昨天态度不对,那也挺不好意思的,于是站在地当间扎撒着两只手,眼巴巴的看着高雪兰。高雪兰压制着激动的情绪,慢慢说道:“我把东西送回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不需要这些。我希望,你们能公平的对待我,不要站在你们的立场上看问题,能替我想一想。还有,以后不要给章文打电话告状,他很忙!这么远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评不了什么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个家里的事,还是在这个家里解决,不要连累无辜。”高玲一听,一下子就炸了:“啊,那你的意思,就你儿子是人,我们都不是人呗?你不想处了,那以后就不处!”。
老高太太也知道这事儿做得有点过了,想跟闺女高雪兰解释解释,张嘴说道:“不是我们打的电话,是他自己打回来的,正好遇到这事儿了,完了我才跟他说的。”这种推卸责任的谎话,连想都不用想,谁会相信?有那么巧吗?你就照实了说一句抱歉,又怎么了?难道我这个女儿在你心里,连一句真话都不值得吗?还有高玲,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不是只有章文是人,你们不是;而是在你们心里,你们认为只有你们是人,而我不是才对。心酸的悲愤让高雪兰不想多待,以前自己过得好的时候,拉帮过这一家子的人,自己对谁没恩惠?因为那是一家人,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