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亲爱的祖母大人
顾夫人气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想嫁给辰王做辰王妃,有什么错了?你之前不也是一门心思想着让女儿嫁入高门吗?要不然你能巴巴地特意给辰王殿下送请柬?现在人家看不上你的女儿,你就想着让女儿收心,哼,你的心思收得倒是快。”
顾侍郎也被气个不轻:“你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好男不和女斗。
顾侍郎一甩袖子,大步出门,反正此处不留爷,爷自有去处。
正房给他脸色看,他还有二房三房四房好几房年轻貌美的妾室呢,总有人软语笑脸,比看大夫人的驴脸好看的多。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留下一句:
“以后瑾儿的婚事你少操心!我会亲自给她选一个好夫婿,这个二丫头,可比你生的丫头有出息多了!”
顾夫人被这句话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丫头婆子在她背上拍打了好一阵,她才睁开眼睛,只觉得胸口堵塞,额角突突的疼。
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
顾夫人病了,卧床不起。
和穆家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顾思瑾不但逃过嫁给渣男的命运,还在父亲心里的位置得到提升。
在顾府,有眼珠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家里的风向变了。大小姐不那么吃香了,最近受宠的人变成了庶出的二小姐。
顾侍郎还特意请了饱学鸿儒来专门教顾思瑾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至于女红针黹一类的,反倒不那么重视了。
顾思瑾的娘高兴得合不拢嘴来,每天都和做梦一样,生怕一觉醒来这美梦就醒了。
她本来在府里地位不高,曾经是顾夫人的一个粗使丫头,一天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上了顾侍郎的床,事后差点被顾夫人给打死。
也亏得她命大福大,养好伤之后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也不敢声张,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五个多月了,后来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儿,顾侍郎就将她收了房。
反正男人嘛,多一个女人不多,少一个女人也不少。
顾夫人自然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对她不好,对她生的女儿顾思瑾也不待见,母女二人活得小心翼翼,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可以欺负娘儿俩。
后来顾思瑾渐渐长大,她容貌算不得出色,可擅于揣摩人心,渐渐地就巴结上了大小姐顾曼茹,对顾夫人也加意讨好逢迎,母女二人的待遇总算比过去强了些。
但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的派人赏赐东西,上好的绫罗绸缎和胭脂花粉,还有精心烹制的吃食点心,流水般的不绝送进了母女二人的院子,还是生平头一遭。
顾思瑾倒是泰然自若,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这份气度落在顾侍郎的眼中,越发觉得这个女儿不是池中物。
*
凝香阁中,沈念儿将手中的信纸送到火苗上。
很快,就变成了一团灰烬。
一切都尽如她所料,顾思瑾现在总算是表明了态度,她这番心思没有白费。
呵呵!
绿芜虽然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这信是谁送来的,可是看到小姐读了信之后,脸上露出笑容,她也觉得开心。
最近府里乌烟瘴气的,除了凝香阁里新招来的几名下人,只要出了这门,就没有人给他们好脸色看。
就连被赶去马房的揽春,都有胆子跑来说风凉话。
好几次绿芜都气得忍不住要冲出去理论,全被沈念儿叫住了。
“绿芜,不过是几声汪汪的狗叫,你要是觉得吵呢,就扔一块肉骨头过去,保准马上它就闭上了嘴。要是不想扔骨头呢,就让它继续叫。反正叫累了,它总会停的。”
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绿芜居然觉得有道理。
凝香阁里的人对外面的叫嚣讽刺,全都和沈念儿一个态度,置若罔闻。
王管家看不过,过来把人都赶走了,他也想把这事告诉沈瀚文,怎奈尹氏特意把他叫了去,对他说老爷近来公事繁忙,最好别拿家里的事去惹老爷心烦。
这是警告。
有尹氏压着,这些事情一点儿风声也没漏进沈瀚文的耳朵里。
在沈瀚文面前,尹氏对沈念儿仍是一个关怀备至的慈母。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绿芜的脸色就变了。
“又来了!”
沈念儿却是微微一笑:“是祖母大人的人来了么?今儿个到是来得挺早。”
她口中的这个祖母大人,说的正是沈瀚文从乡下老家接过来的杨氏。
听到祖母大人这几个字,绿芜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小姐,你还叫她祖母,她对您那样……哪有一点当人长辈的样子!”她气愤愤地开口。
“长辈就是长辈,她对我如何都是该当的,身为晚辈岂可口出怨言?就算心里有怨气,也是不对的。”
沈念儿嘴上慢悠悠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是笑得意味深长。
连绿芜也看不明白了。
“你去请祖母大人的人进来小坐片刻,我收拾一下便去给祖母大人请安。”
沈念儿又笑了笑。
说起这位杨氏,倒真是不简单的人物呢。
出身风尘,却能摇身一变成为沈家的嫡母正室,身份为沈氏宗亲所不容,可沈瀚文提起她的时候,始终十分恭敬。
当年若非发生一场变故,沈瀚文必会奉养杨氏终老。但那场变故发生之后,杨氏便被送回了乡下老宅,每年送去的银两也从未缺过,足以让杨氏衣食无忧。
沈念儿对这位祖母没什么印象,府里也几乎没有人提过杨氏的名字,但她却知道,尹氏很不喜欢这位名义上的婆婆。
因为这么多年来,尹氏一次也没有提过她的名字,就连下人们也不许提及半个字。当然,沈府的下人们已经没几个人还知道沈府有这样一个人物。
杨氏派来的人夏婆子进了沈念儿的闺房。
沈念儿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绿芜给她梳发,头也未回,只从镜中瞄了瞄对方。
夏婆子先是皮笑肉不笑的给她请了安,不等她开口便直起身子。
“小姐,老夫人让我来问一下,为何到了请安的时间还不过去?还以为小姐有什么要紧的事耽搁了,原来还在这儿梳妆!”
语气不善。
绿芜生气,正准备开口斥责,沈念儿看她一眼。
沈念儿不紧不慢地道:“我母亲和若云妹子都在慈寿斋么?”
“夫人和表小姐一早就去了给老夫人请安,就小姐你没到,你还是快点,别惹老夫人生气。”夏婆子语气骄横,分明没把沈念儿看在眼里。
她本来是在尹氏身边服侍的人,杨婆子进了府之后,尹氏就将她派到了杨婆子身边贴身服侍,刚去的时候她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跟了杨婆子之后,才尝到了颐指气使的好处,整个人都变得骄横了起来。
尹氏这次一反前态,对杨婆子的态度恭顺不说,还特地安排了府里最好的慈寿斋给杨婆子,一口一个婆婆,半点也没有轻蔑之意。
沈瀚文看在眼里,自是颇为满意,他心里唯有一点担心也消失了。
婆媳相得,家和就会万事兴。
杨氏来自乡下,穿戴土气,又是出身风尘,她进府之前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少不得要背地里议论一番,也没有人把这个乡下来的老太太放在眼里。
但杨氏还没进府,尹氏就颁下严令,任何人不得对老夫人不敬,但凡有违者,一律重罚。
杨氏抵京那天,沈瀚文特意修沐一天,亲自领着尹氏等人,恭顺地站在府门口迎接,显得极为重视。
下人们惯会看风转舵,如此一来,岂有人会不明白这位老夫人的位置有多重要的?
沈念儿微微勾唇,笑了起来。
夏婆子越是催促,她越是不着急,夏婆子气得脸都红了。
府里上下现在谁不把老夫人当成菩萨一样供着,偏就小姐没长那个眼力见儿,死活非要和老夫人对着杠。
也罢,由着她作死,反正她越作妖,死得就越快。
夏婆子也不催促,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沈念儿怎么死。
沈念儿最后梳完了妆,又慢悠悠地吃了个早饭,这才随着夏婆子去慈寿斋给杨老夫人请安。
还没进院子,先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是尹若云。
沈念儿挑挑眉梢。
呵,心情不错啊!
慈寿斋里的下人们看到沈念儿,全都视若无睹,他们都知道,杨老夫人不待见这位嫡出小姐,反倒是表小姐更称老夫人的意。
“你们……见到小姐也不知道行礼么?”绿芜气不过。
下人们全都撇开了脸,该干嘛干嘛,给她来个装聋作哑。
绿芜差点气出了眼泪。
沈念儿却笑盈盈地,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她脚步轻盈地走进慈寿斋,对着坐在正位上的杨老夫人恭敬弯腰行礼:
“祖母,念儿给您请安来了。”
正堂里人不少,尹氏和尹若云都赫然在座,一左一右地陪着杨老夫人说话,也不知道尹氏说了个什么好笑的事,尹若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杨老夫人的老脸也笑成了一朵菊花。
旁边服侍的下人们也都脸带笑意,一片其乐融融。
然,这一切和谐的笑声,在沈念儿进来之后,戛然而止。
杨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朝着下方的沈念儿睨了一眼,没作声。
倒是尹氏敛了笑意,皱起眉头,责怪她:“念儿,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来给祖母请安!我和你若云妹妹已经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我平日里的教导,你究竟有没有记在心上!”
沈念儿直起腰来,含笑道:“念儿记性不好,母亲教的东西太多了,哪里能时时刻刻都记住,女儿蠢笨,及不上若云妹妹聪慧,又有母亲时时提点,怪不得这般讨祖母的欢心。”
这话听着扎耳。
尹氏的脸越发不好看。
尹若云面上一红,忙起身道:“念儿姐姐,都是妹妹不好,妹妹应该一早先去给姐姐请安,再和姐姐一起来拜见祖母的……”
沈念儿抿唇笑道:“妹妹这是要折杀我么?我可不是祖母,当不起妹妹的请安,更何况,妹妹来我沈府这么久了,一直住在凝香阁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不见妹妹来请安,这会儿住得远了,倒想着请安了,莫非这就是母亲言传身教的好家教?嘻嘻。”
尹若云顿时接不上话来,俏脸红一阵白一阵,眼泪泫然欲泣。
沈念儿勾下唇角:“妹妹做出这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莫非是我说错了话,欺负了妹妹?你可别哭,你要这一哭,祖母和母亲一心疼,越发要罚我了。”
尹氏气得胸口发闷,呵斥道:“念儿,住嘴,在祖母面前,岂容得你如此放肆!”
她转向杨老夫人:“婆婆,都是媳妇管教无方,让这丫头胡言乱语,冲撞了你老人家,您千万别生气,要打要罚,尽管由婆婆处置。”
杨老夫人还没开口,沈念儿就道:“管不教,母之过,母亲管教无方,祖母大人岂不是也有责任?如果要罚的话,那倒是要先罚祖母了。”
她眨眨眼,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
“……”
众人都被她的话惊得半天开不了口。
还能这么狡辩的?
尹氏只觉得脑门儿疼,瞪着沈念儿不知该如何是好,骂也不是,打也不是。
她纳闷,这丫头何时变成了一块煮不熟蒸不烂的滚刀肉?看着就让人头疼!
本来想指望杨氏来了之后,能好好治一治沈念儿,可现在看来,杨氏也就只能在自己面前摆摆当婆婆的威风,沈念儿压根就没买过杨氏的账。
杨老夫人用力一拍桌子,浑身哆嗦着发怒道:
“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还不快去给我请家法来!”
丫头婆子立刻应声而出。
她们似乎早就在等这个机会。
几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有意无意地守在了门口,防着沈念儿。
沈念儿微微一笑,反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旁若无人地拈起一块点心送进了嘴里。
“这桂花糕香而不腻,绵软可口,若云妹妹好手艺,好孝心,有这样的一个孝顺孙女,祖母一定很开心,对不对?”
不等旁人搭话,她自顾自地又端起尹若云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
“妹妹沏的茶也特别香,哎,早知道这样,以后我天天来给祖母请安,这样就能每天有口福吃妹妹做的点心,喝妹妹沏的茶了。”
一旁的绿芜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边喊着要对小姐动用家法,小姐还有心思喝茶吃点心?不是该想法子躲过这顿打么?
尹若云眼底闪过一抹暗喜的光芒,却垂下眼帘遮住了,屈膝上前替沈念儿求情。
“祖母息怒,念姐姐她并不是有心冲撞您老人家的,她一向有口无心,孙女替姐姐向您请罪。”
她又转向沈念儿:“念姐姐,你快向祖母磕个头赔罪,祖母大人大量,会原谅你的。”
沈念儿放下茶盏看向她,奇道:“我为什么要求祖母原谅?”
呵!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挨打就不是你沈念儿!
尹若云心里冷笑,脸上却做出一副焦急的表情。
“念姐姐,你别这样……说话,祖母受不得气的……”
沈念儿一边似笑非笑瞅着她,一边吃点心喝茶。
尹若云尴尬的顿住了表情。
这戏演不下去了。
恰好这时,丫头婆子捧着家法进来,两枚手臂粗细的藤条,泛着油亮乌黑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打在身上,定会痛不可当。
尹若云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得色。
房里所有人都看向沈念儿。
有好戏看了。
就连一向表面护犊子的尹氏也没开口为她求情。
“来人,给我重重地……”
那个“打”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沈念儿突然起身,走近杨老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祖母,你脸上擦的可是桂花粉?”
杨老夫人皱起眉头:“是又如何?”
她长年在乡下,脸上的皮肤晒得有些黑,也有些粗糙,进了沈府之后,尹氏倒还细心,给她准备了上好的胭脂香膏,还让丫头替她细心梳妆,描眉画眼,皮肤看上去比在乡下的时候细白了不少。
“祖母,您是易寒体质,不可以擦这桂花粉的,您就没觉得这脸上痒痒的,像是被毛毛虫爬过一样?您看您看,这儿这儿,都起了小红疙瘩了。”
沈念儿认真地对着她的脸指指点点。
杨老夫人本能地摸了两把,确实有点痒,忍不住搔了搔。
沈念儿一把握住她的手。
“不能挠,越挠越是厉害,现在止痒的办法,就是赶紧洗掉这桂花粉,来人,还不快打水来给祖母洗脸!”
她说完,谁都没动。
杨老夫人只觉得脸上痒得厉害,忍不住喝道:“你们耳朵聋了吗?还不快去打水来!”
丫头婆子这才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水打来了,杨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将脸伸进盆里,洗掉了厚厚的一层粉,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沈念儿将一面镜子移过来:“祖母,您瞧。”
杨老夫人一看镜中的自己,吓一跳:“我的脸……怎么会这样?”
洗掉了脂粉后,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显露出来,看上去好不骇人。
丫头婆子们看到,也齐齐在心里打了个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