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话说，象戏为黄帝轩辕所创，取自军阵，本为辅助练兵之法，是以凶威赫赫，带有滚滚杀戮之气。今日，咱们就来说一说，这六合县……”
同样的茶楼，差不多的故事，师出一门的说书先生，拍醒木的动作都和之前的坐馆先生分毫不差。
几个孩子很喜欢这种‘一惊一乍’的故事形式，全都双手扶着桌面，伸长脖子朝楼下看去。
自打舆情司开创了用故事给老百姓讲解政令的方法之后，宁水所有的说书先生都端上了公家的饭碗，地位远不是之前靠讨赏过活可比。
许先生出身官场，自然清楚民情和舆论的重要性，官方的适时引导要比孤零零的一纸公告有用得多。
因为普通百姓根本不识字，连告示都听不明白，而能读懂通告的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会太听话。
茶楼不是什么高档地方，三教九流都喜欢来，人员流动极为复杂，但却是消息传播的绝佳途径。
老百姓不懂，那就用他们能听懂的法子去解释，在说书先生转场的间隙，请几个托问一问大家都想知道的事，用官方的口吻解答效果绝对霸道。
“先生，您消息灵通，能不能说说隔壁府那个黑心田庄的案子？”
“对啊先生，听说里面的人真惨啊，不但连红薯都没得吃，还要天天挨鞭子。”
前后两道不低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且声调都不低，说的又是猎奇的话题，一下就抓住了所有听众的胃口。
比起大家早听过的棋赛，明显是这种劲爆的新闻更带劲。
眼见越来越多的听众想知道这事，说书的老先生也不负众望，从头到尾讲了这桩案件的始末。
事情并不复杂，就是一群想去外面闯荡的年轻人结伴而行，由于社会阅历不足，不小心住进黑店，最后被人卖掉当苦工又被解救的经过。
简单的故事，经过老先生的润色立即变得不一样了，从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一步步引人上钩，再到被当成牲口卖掉，企图逃走被打个半死……
抑扬顿挫的声调把个中的艰险险阻一一描绘出来，听众仿佛身临其境，神经随着故事起伏，有的都紧张出汗了。
当他们听到故事的结局是女王一队亲卫路过，发现了田庄的异常，把那群瘦骨嶙峋的可怜人拯救出来时，茶楼立刻躁动了，台上下起了铜钱雨。
“好，幸好老子有老有小，脑子没有发昏。”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那些人连江淮都没出啊。”
“嗤，这也算他们运气好，碰上了咱大小姐的铁卫，要是被人弄到大山里去挖石头，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哟。”
“就是，真以为外面有银子捡啊？官府一遍遍说不要脑子一热就出去，起码想清楚了再决定，可良言就是劝不了该死的鬼，要我说这些人该的。”
如果说几个月前还有人对舆情司颇有微词，认为他们天天找人说书编故事吓唬大家不往外跑过分了，此刻听到的真人真事无疑是当头一棒。
这个案子的风声早传到了宁水，不过众人都只知道只言片语，没有官面上的消息，从来都不知道世道和人心竟如此险恶。
他们出事的地方就在隔壁的淮远，一个夹在苏州与淮宁之间的州府，是正儿八经的王化之地，根本不是穷乡僻壤。
可想而知，要是顺利出了江淮，恐怕会遭遇更可怕的事情。他们自己作死不要紧，单单苦了家中望穿眼睛的双亲和妻儿。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老话是很有道理的。
老先生用了短短两刻钟，成功在众人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打消了最近重燃起来的外出苗头。
随着见到的外乡人增多，大家的见识跟着增长了不少，也看到了商贾的豪阔，动心是免不了的。
因此，许先生不得不再次拿出老办法给大家降温，同时也让各位说书先生发出警示后，教授一些出门在外的防范手段。
通过底层对底层的方式，在收集民情的之余明确官府的态度，这便是舆情司存在的意义。
白芨看到几个小家伙听得聚精会神，和大多数听众一样目瞪口呆，甚至脸上浮现出后怕不已的表情时，觉得许先生肩上的担子还可以再加点。
嗯，宣传口的工作，他老人家应该接手。
吓唬人治标不治本，要给一直跟风的百姓描述一下官府的工作计划，顺便教他们算算账，眼睛不能只盯着收益上面，风险和支出才是更应该关注的东西。
“娘，原来骗人的办法这么多吗？”
小四得知吃饭喝水住店都有风险，而且骗子不分老幼的时候，连忙吓得往亲娘身边靠了靠。
“是啊，有利可图就有可能会被人骗，你们要清楚自己身上的价值，关键时刻会很有用。”
白芨不放过任何一个教孩子的机会，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一辈子顺顺利利。
三宝闻言抬起头来，小声问道：“娘，要是我们被骗到大山里去了，应该怎么做？”
“那你们必须牢牢记住一点，千万不能透露出自己的身份，一定要在心底告诉自己，你们是土财主的孩子，家里有钱有地，见过的最尊贵的人是县里的捕头，用他的名号吓唬人。”
几个孩子包括胡莺在内，听到这样的答案同时歪了歪头，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娘，是不是我们说自己是您的孩子，会有危险？”
“对，不要试图和匪徒讲道理，也不要反抗，用钱财吊着他们可以为你们争取一些时间。你们最应该做的是保护自己，不能把人逼得狗急跳墙。”
说完最理想的状态，白芨并没有因为孩子小，而省去最残酷的部分。
“被打了尽量别哭，脸上露出害怕的样子就好，如果超过半年还没人找到你们，那你们要考虑自救，仔细回想自己学过的一切。
娘教过你们认一些草药，其中有些是不常见和有毒的东西，在保证自己性命的前提下，不要把对方当人，能杀就别放火。记住，没有什么无不无辜，阻拦你们逃出去的，全该死。”
这是娘亲第一次直接教自己杀戮，几个孩子小脸一白，心中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小包间的气氛瞬间低了下来，白斯年看了看哥哥和小妹的神色，郑重点头，“我们知道了娘，回去后一定多学一点。”
白芨发现只有三宝一人表态，默默叹了口气，“娘在乎的只有你们，为了真正的无辜人士免受牵连，你们更应该保护好自己。”
“好。”
强者的核心品质是心境，能力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否则有刀也砍不下去。
就目前来看，四个崽当中，三宝无疑是心志最坚定的那一个，宋大爷的眼光太毒了。
“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四回过神后一把扑进亲娘的怀里，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沮丧。
“不，你们年纪还小，这些事本就是大人该做的，你们成人之前，都应该受到很好的保护，娘刚才说的只是无可奈何的情况。”
白芨摸了摸闺女的头发，随后收起脸上的柔和，转头冲门口说道：“两位大人以为，本王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