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萧此时手心生汗,舌头也跟着打了结。
这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干这么刺激的事儿。
“你,你……你坐下!”
男人挑了挑眉,竟十分配合地席地而坐。
这么听话?
黎萧有些纳闷儿。
“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要老实回答,不然我就……”
“你这是、威胁我?”
男人说话低沉缓慢,言语中带着些许疑惑。
——难道不是吗?
黎萧也有些怀疑自己。
她这身体的原主,说起话来亲声细语,嗓音甚是温柔,若非珠钗还举在手里,真跟过家家似的。
说话间,那尖锐的珠钗已将他眼下皮肤刺出了一个小血珠,宛若一滴血泪。
男人却满不在乎,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一把抓住女子柔荑,慢慢下移,直到将珠钗移至其颈侧的大动脉上。
“来,放这儿,这儿比较要命。你想问何事?只管问。”
他说。目光轻松地看着黎萧。
这人怎么跟条二哈似的?
严肃的时候,神鬼难近,一笑起来,竟有些莫名的……温存。
他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黎萧猜想,于是警戒也放松了些。
“你、你先把眼睛闭上!”
“为何?”
“你命在我手里,让你闭上你就闭上——”
男人闻言笑意更甚,果然听话地合实双目。
她这才撤下珠钗歇歇举酸了的手。可没一会儿,那人却偷偷睁开一只来瞄她。
黎萧瞪过去,他有些好笑,乖乖地,又把眼睛闭合。
失去身高优势和那双夺魂摄魄的眼睛,那人此时就像个毫无威胁的大木桩子。
黎萧心里已然卸下防备,面上还强撑着一幅板正的颜色。
“看你穿戴不俗,你是这里的管事吗?”
男人想了想,轻声道:“算是吧。”
“你叫什么?”
“君渺。”
“你们为何要抓我?”
“你不该闯进来。”
“不好意思,这、里、是、我、家!”
黎萧两手抱怀,佯怒道。
尽管她并不情愿接受目前的身份,可毕竟顶着少夫人的皮囊,能用还得用。
她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明白。谁料,男人闻言笑了笑,反驳道:
“这里是的确是你的家,但这里也是少将军府。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你不知道,也没人怪你。但你应该明白,随意破坏规矩,是不对的。”
“规矩?我也要讲规矩?难道你不清楚我是谁吗?”
“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他仿佛听了个笑话,最后忍不住嘿嘿呵呵地笑了几声。
“那你方才为何不直接坦白身份,让我放你出去,却偏要猫在这角落里埋伏我?”
没等黎萧回答,他又兀自说道:“你怕我吗?”
黎萧有些迟疑,却还是摇了摇头,可她忘了,这人看不见。
“你怕。因为你对着府里的一切并不熟悉,也怕外面那些人不相信你的身份。你还怕犯错,怕张扬,怕惹麻烦,怕惊动……”
“闭嘴!”
黎萧被他几句话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她意识不清,窝在凉风院三个多月幽魂般的日子,是她的自己愿意的?
——难道她年少早夭,离开最亲爱的人,陡然落入这陌生的世界,还是她的不对了?
男人越是自以为是,黎萧越是恼火。
那积压在心里许多天的郁闷、紧张、无助之类的负面情绪,被人掘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就不可遏止地奔涌而出。
簪子砸在男人身上,他仿佛习惯了似的,一动不动。
屋里一是静默,只剩下黎萧大口呼吸,强行镇定的声音。
男人从袖子掏出一张海蓝底子绣梅花的巾子递给她。
黎萧心里得了些许宽慰,但没接那手帕,只是提着袖子,无声地擦着眼泪,任由难过的情绪把自己吞没。
隔了好久,她才问:“我不常出门,府里的人对我都不熟悉。你又如何认得我?”
男人迟疑片刻,说:“大婚那日远远地见过一眼。仙姿殊异,实难相忘。”
他说这话的口气,颇有几分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