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大丫头踩着细碎的步子慢慢走到院门前。
跪着的伶人们,好些已经喊哑了嗓子。
当时天上,雷声滚滚,雨点又哗啦啦地落了起来。门前众人哭声凄惨,好一幅天妒人怨的画面。
站在门廊下的青箬心里有些发怵,生怕那雷电下一秒误劈了自己。
可笑,她明明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过!没有!
丫鬟拢了拢鬓边发,站定之后端出平素一派严正的神色,冷声开口:“各位娘子们,还有什么需要禀明少夫人的没有?”
低下伶人闻言抬头,都打起精神来看她。
传说中少夫人呆愣痴傻,凉风院一切由青箬姑娘把持。
看她这霸道强势的模样,狐假虎威没错了!
一直跪在最前面的姑娘抿了抿下唇,似乎下定决心似地抗争道:
“我等婢子不敢多做奢求,只求少夫人给我们一条活路。”
“活路?”青箬嗤笑一声,“谁不让你们活了?难道比起从良从正,做个堂堂正正的庶民,尔等更愿意与人为奴为婢?”
那女子越过青箬,朝着门里大声嚷嚷道:
“少夫人,我等都是做过艺伎伶人的女子。即便消除奴籍,出府之后也不免了被人看低;何况我等除了吟风舞月别无所长,为了生计,还是会被家人卖入大户人家,甚至更不堪的境地。一样的为奴为婢,却未必能遇到将军和夫人这样宽厚仁慈的主子。若我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任打任骂,婢子们一定谨听教诲,绝无怨言,只求不要赶我们出府。”
“是啊,少夫人,我等都是可怜人啊!”
“求少夫人……”
那姑娘语罢,低下又三三两两响起哭声。
被她们这样嚷嚷着,青箬心里一阵厌烦。
假如这事儿发生在黎家自己院里,她完全可以大手一挥,叫房门把人都撵出去。
可惜如今是在少将军府里。
就算夫人是正妻,但是高嫁过来的媳妇儿,做事总不能太随性,否则叫人轻看了去,糟夫家厌弃不说,还丢了母家的体面。
丫头只得端着威仪持重的架子,面上死死地绷着气场。
“——夫人病中喜静!尔等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惊扰了夫人病体,你们有几条命担待!”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门前婢子个个都熄了火似的,一双双眼睛瞪的圆滚,看着青箬。
她这时才又说:“尔等现在此地安静候着,带我禀明了少夫人,请少夫人处置。若再敢大声喧哗,立刻拖出门去,发买!”
青箬说完,大袖一甩,转身进院。留下门前的婢子们,一个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不敢再出一声。
天色越发暗了,不多时便落下白花花的雨珠。
门前的丫鬟们在寒风里可怜地瑟缩着,淋了好一会儿雨,才被凉风院的人唤到偏厅。
黎萧来时,见她们身上水渍斑驳,倚着青箬小声嗔怪:
“不是说了不让她们淋雨吗?”
丫鬟眼一转,扶着少夫人稳稳坐下,朗声说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奴婢哪儿算得准?”
黎萧闻言斜了她一眼。
“还不给娘子们拿些干衣裳换了?流霜,流云,看茶赐座!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青箬应喏,拍了拍手,便有几个杂役婆子送了热姜汤进来。
伶人们地位素来卑贱,没有召唤,是不配入主人家院子的,更不必说这般待遇。
她们方才先在门淋了雨,现下又被黎萧这般礼遇,没有不感激涕零的,再三辞谢,慢慢收拾了,才三三两两跪坐在鹅毛团蒲上。
“从来只知少夫人疯病,却不想,她原是个温婉宽厚的人。”
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对身边的姐妹低语。
她身边年长些的姑娘却说:
“一碗姜茶就把你收买了?事情还没着落,别高兴地太早。”
“……你别说,她长得真好看。”
那小姑娘充耳不闻。
屋子并不大,这些碎语落到黎萧耳朵里,嗡嗡发痒。
她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耳垂,对青箬点了个头。
正戏这才开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