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是极尽绚烂的花儿,花期短暂,可一经绽放便要轰轰烈烈,美到极致。
微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到石灯柱下,她便想到昨晚站在灯台下调戏她的男人。再往前几步便到那人房门外了,黎萧撑着伞站在樱花树下,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进去,恐怕马甲不保;不进去,恐怕信誉难保。
答应了会给那些婢子一个交代,就一定要给个答复。言而无信,不像自己。
黎萧难得鼓起勇气打算往里走,偏偏在她迈腿之时,那某人正好走到窗前看雨。
他今日换了身霜色长袍,两手背负在后,当窗而立,风华灼灼,不输庭前晚樱。
窗外没遮没挡,一眼便瞥见院里撑伞的两个人。那双桃花眼亮晶晶地凝视着黎萧。
黎萧立时脸热生羞,什么马甲信誉全都忘了,转身便拽着青箬拔腿就逃。
比起被那人一眼看穿身份,她宁可回到凉风院前受千人指摘万人唾骂。
可主仆没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人一手拦住她腰身一手握着她握伞的手将她带入怀里。
黎萧猛然回头,那张丰神俊彩的脸便近在咫尺。
他冒雨跑过来的,肩头湿润不说,睫毛上还沾了几粒白糖,见黎萧大睁着眼看他,嘴角轻轻便勾起惑人的弧度。
“夫人来此却不进门。若是少将军知道,岂不怪君某多有怠慢。”
她看着男人笑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今日少将军又不在吗?君、君先生。”
男人看着黎萧的眼睛,神色很是认真。
“夫人想让他在,他就在;想让他不在,他就不在。”
语罢他便一把夺了黎萧的伞,转身回走。
倾盆大雨立时便交在黎萧头顶,她却不觉冷,直到男人身影已经转入门扉,她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已被青箬拉到檐下避雨。
“娘子,您在里面稍坐,我去找人倒茶哈。”
“诶,不是……”
丫鬟一把将她推进门去,而后转身就跑进了厢房,黎萧徒然地张口伸手,愣愣立在门外。
无奈,雨势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这会儿想走却不太方便。她只得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而后才探头探脑地走进了屋。
“少将军这屋子倒是……干净地很。”
原本她以为修得起这么大个后花园的男人屋里,不说金碧辉煌,怎么该摆几件珍奇文玩才是,可安朔这屋子完全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东墙除了那张床还挺大,其余一架的衣桁、两扇竹屏风便草草打发了。对,临窗的衣箱还上置了面铜镜。知道的是作梳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辟邪。
西墙就更不必说,一张黄梨木案牍,并零星几套做工精细的桌椅整齐列放着,要是再收敛收敛,舞个刀弄个剑,应该不成问题。
瞧着堂前那一堵雪白明亮的墙,黎萧原本紧张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
她想,一个生活简单的人,心里应该不会有多少弯弯绕绕,于是随便择了张稍远些的座椅坐下,等那人放好雨伞,同她说话。
“他常在军中,起居一向从简。委屈夫人了,请随便坐。”
安朔擦了擦头上的水,自回到书案边给黎萧倒了杯热茶。
黎萧接过茶水之后道了声多谢,然而鼻管里有些痒痒的。
“哈切——哈切——”
她接二连三打了几个喷嚏,吸溜的鼻涕声音仿佛能听见回音。
递茶杯的男人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木然地摊着,眉头好像皱了一皱。
黎萧顿时满脸飞霞。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只见男人又洗了洗手,转身穿过大堂到东墙边的衣箱翻找起来,不多时,便拎出一条毛皮大氅给黎萧裹上。
她闻见那料子上隐隐有股狐狸味儿。
“少将军平日还喜欢畋猎野物?”
“六年前,他随父帅驻扎深山林中,总有些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半夜袭营偷肉。不叫它们吃些亏长长记性,它们就学不乖。”
男人说这话时正半蹲在前给她系领子,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黎萧,仿佛带着些审视与警告的意味。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朔驱逐府中歌姬这件事背后,应该还有些她不知道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