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赶到凉风院时,一个布衣荆钗女子才从黎萧屋里退出来。
照理,大户人家的正房夫人便是再寒酸,手下的丫鬟们也必然穿红戴绿,不失门面。如她打扮得如此寒酸,说去都要笑死人。
可当她回过身、转过脸来那一刻,元信忽然就想通了。
生得如此娇媚,若再打扮几分,怕是三五年之内,黎娘子都压不住她。
——也怪不得青箬姐姐拼了被主子厌弃的下场也要将她撵出府去。这般颜色放在院儿里,早晚是个祸患。
但见自家少将军走过那女子身边时连眼睛都没斜一斜,元信顿时羞得满脸绯红。
“咚咚咚——”
元信上前帮着敲门。
“娘子可好些了?咱们郎君特地带了点心前来探望。”
无人应答。
安朔提过元信手中的食盒,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睡了半天一晚,也不嫌头疼。若是再不起,我可就来掀被子了!”
“滚。”
原本合衣歪在矮床上的人立时直起身来,抬手就是一茶碗朝安朔砸去,也亏他身手矫健,连杯带盏接了还不算,愣是连滴水都没洒出来。
元信看得心惊肉跳。
乖乖,便是在皇宫里也没几个人敢这么对他家少将军的,可谁料那个男人不但没生气,反而朗笑了几声。
“我原本害怕夫人精神不好,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没睡醒的人脾气大,少将军要是没事儿,最好别来烦我!”
“正好有件子嗣上的大事要同夫人商议,瞧夫人现下宿洗不梳、衣衫不整,岂不是正好?”
“你你你你……”
也不知道是哪个特有眼力见儿的,这时候把房门带上了。
门扉闭合的声音就像关上了地府大门,黎萧急得扑到妆台边摸了把簪子。
“你敢!”
簪子尖利的一段对着安朔。
那小子稍稍挑了挑眉。
“不过说笑而已,夫人不必如此惊慌。”
黎萧这才算松了口气,放下簪子,仍然十分戒备。
一时无话,安朔便提了食盒到坐到矮床上。
日光从窗外洒下,将他落座的位置照亮。男儿身姿挺拔,端坐无言,目光散落在窗外的院子里,犹如一樽正在沉思的石刻人像。这人,不耍流氓的时候,瞧着还像个人物。
她忽而又想起那晚回雪斋前见过他的样子,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窗外的梨花凋落殆尽了。
“饿不饿?”
黎萧本想说还好,可惜肚腹先一步传来抗议声。
她瘪了瘪嘴,坐到安朔对面,将食盒里的糕点碗筷一一取出来。
糯米糕香气溢满整个屋子,轻轻咬上一口,整个画面都被打上柔光滤镜。
这过程中,安朔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仿佛被小猫搔了一爪。
“岳丈一年的俸禄怎么也有四五百石,为何夫人还时常省着口粮?”
这话便是笑她总不肯好好吃饭了。
记得才到少将军府时,黎萧日日忙着搞学习,每每吃饭总是胡乱刨上几口就作罢,个把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问听长安城里多爱丰腴美人,若我清瘦一些,便犹如万花丛中一点绿,少见稀罕。”
“夫人总是奇思妙想,不过朔也正好喜欢清瘦美人。”
“将军喜欢就好。”
黎萧对着他敷衍笑笑,暗自决定日后每顿都要多吃几口。
怀揣着吃穷少将军府的抱负,她一个人便干掉了整盘糯米糕,中午又足足吃了一大碗鸡汤米线,若非安朔拦着,那一大锅蜀椒炖羊肉差点就成了撑死女主的帮凶。
“饮食适度即可,这般饱一顿,饿一顿,小心撑坏肠胃。”
说着,安朔便叫人撤了席面。
“陪我到院里走走?”
黎萧懒懒地伸出玉手,没等下人搀扶,那手便落在了安朔的爪子里。
他看着自己微笑的时候,黎萧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