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有些儿郎追求心上人的时候,就像五月的清风追踪六月的阳光,温软和煦,令人心醉;可有些儿郎追求心上人的时候,就像沼泽里的野猪看上了篱笆院内的好白菜,每当那猪嘴撞向篱笆栅栏的时候,白菜叶子忍不住颤抖几下。
白菜为什么这样白?
被吓的。
感受着那人掌心的温度,黎萧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神祗之所以为神祗,正是因为他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当你凑近的时候,心中那些邪念便都浮出水面,你努力压制,却压不下去,直到它把你心中的净地逐渐吞噬,把你的双眼彻底蒙蔽,直到你看待神祗的时候,心里眼里全都是恶魔的影子。
她猛地抽回了手。安朔始料未及,回头看她。
“我吃撑了,就想躺着,郎君自便吧。”
“饭后躺下容易积食。”
“你怎比我娘亲还事儿!”
“好好地,这是怎么了?”
安朔对她没由来地恼火感到莫名其妙,顿了顿之后,恍然大悟似的,“不就是一锅蜀椒炖羊肉么?若是萧儿喜欢,晚上再叫庖厨做就是了。”
听她唤着自己的名字,分明是哄她的意思,可他越是这么百依百顺,黎萧心里的恼意便越深,看人的眼神里也都是火气。
不喜勿撩,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这男人难道不懂吗?
“少将军,妾身想回娘家。”
她冷冷地说。
意思:在你家呆着,姑奶奶哪哪儿都膈应,哪哪儿都不高兴。
“萧儿若是惦念岳丈,等到端阳节时,我自会带你回去住上几天。”
“端阳节还有好些日子,可我现在就想离开少将军府。”
黎萧定定地看着安朔的眼睛,眼中挑衅的意味十分明白。
她本来以为安朔会呵斥自己不懂规矩。他脸色严肃,目光中也满是审视。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耐着性子问:“夫人所求为何,大可直言,除了休书与地契,为夫都会尽力满足。”
这约莫就是封建家庭的男主最大的宽容和宠爱了。
黎萧垂了眼皮。
“府中衣食不断,唯缺‘心安’耳。”
这话说得含糊,倒也是她心里的实话。
她一个平头老百姓家的苦逼三战女学生,一夜之间坐拥巨额家产、仆人遍地不算,还多了个德才兼备、盖世英雄为夫婿,也就自己心里素质强大,不然早进精神病院了。
虽然她已尽力融入黎小姐的角色过活,起居饮食,皆有众人侍奉,但终究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是谁?来自哪里?将来想成为什么样人的?
她很清楚。也正是因为她太清楚了,所以才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来自命运的馈赠。
老话说:登高必跌重。
李晓自认不是那种欲乘羊角、扶摇直上九重天的主儿。她更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那要如何,你才能‘心安’。”
没想到安朔如此依从,黎萧想了想。
“这屋前屋后侍奉的人太多了,除青箬和漱月之外,其余大可遣散了去。”
“那么日常浆洗做饭,萧儿打算自己来?”
“……”
不。她不能。
“我约莫知道你为何心中不安了。来,跟我去个地方。”
安朔伸手牵她,而她只是戒备的看着安朔。
“也罢。”安朔悻悻放下手,“我本也不爱强迫他人。在你完全准备好之前,我不会对你无礼。”
男人说这话时每个字都如刀剑落地,铮铮作响,而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黎萧看着他的眼睛。
那深栗色的瞳子中似乎隐藏着利刃锋芒,微微眯眼时,那不容他人质疑的将帅威严便尽数显露出来了。
黎萧被他的目光震慑着。
那目光仿佛能看到她底心处的疑虑,然后又像利剑般讲那些不安和惶恐尽数粉碎。
——当他站在面前时,仿佛他就是“权柄”、他就是“王法”。
曾有一瞬间,黎萧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但转念,她便自我否决了。
“去还是不去,由你决定。”
“那……郎君先请。”
黎萧勉强稳住心神。
“夫人请。”
安朔抬手还礼,兀自前行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