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朦亮,青箬唤起众婢子人,一应聚集在凉风院里。
黎萧今日穿这一身男儿衣衫,头上裹着幞头,看着潇洒干练。
长安中盛行男装,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家里,妇人穿男装出行,并非逾矩的事儿。
主仆二人站在门前,一群婢子等候多时,有几个打起了哈欠,仿佛对此司空见惯。
也对,少夫人病情反复,素爱胡闹,府里人尽皆知。
她也就不兜圈子了。
“我没什么说的。一句话,夫人喜欢家里清静,用不了这么多人!念在大家主仆一场,这无屋里的东西,你们若有喜欢的,请随便拿,算是本夫人的赠别礼。”
院子里顿时雅雀无声。
众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受了惊吓。
“少夫人明鉴,我等知错了!”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接着,众人都朝黎萧跪了,哭着喊着说“错了,别赶咱们走。”
黎萧有些无语。
明明错的不是这群婢子,而是她这个主子。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面目表情地喊道:“都给我起来!”
底下人才慢慢收了哭势。
“箬儿,拿两袋银子,先替我送两位大哥回去。”
“至于你们……都不必再说了,”
黎萧伸手止住众人的话头。
“我知道你们对本夫人有情有义,可眼下凉风院里的确养不起太多人。若是日后有机会请各位回来,还请不要嫌弃蔽府门庭低微才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婢子们莫不垂头叹气。
“流絮,你年长些,带个头。”
“娘子,您其实不必……”
“我的话还没说清楚!”
流絮受了呵斥,立即领命带伶人们进了少夫人的主屋。
较之于婢子们待过的大通铺,少夫人的主屋实在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那些且不说那些珠帘翠幕,玩意摆件,就是随便一件案牍书架,用料和工艺,都是市面上罕见的珍奇货色。
侍奉外院的丫鬟甫一进门,就被眼前低奢雅致的场景震在当场,数十双眼睛目不暇接地扫视着屋里的宝贝,早已顾不上唐突不唐突,冒犯不冒犯的了。
人们仿佛都明白那少将军那句“养不起太多人”是什么意思了。
——养这一个就把家底儿烧光了呀!
——这少夫人的命怎么就能这么好?!
一种浓浓的醋味儿在众人目光交错中传开,很快,那些珍奇玩意儿带来的震撼便化成了下人们搜刮抢夺的动力。
青箬瞧着,气得眼圈发红,转身便跑到黎萧面前控诉起来。
“娘子!您怎么能,您怎么能……”
“怎么能让肥水都流进外人田了是吧?”
她斜瞟了青箬一眼。
目光中的冷淡和疏离顿时刺痛了青箬的软肋。
仿佛在说:你素日中饱私囊的还少吗?
可明明她每次手脚都很轻,娘子怎么会知道……她希望只是自己多心,黎萧并不是那个意思。真是多了心!她每次都睡得着着地,怎么可能发现她!
丫鬟尬笑几声,矫饰嗔怪道:“箬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身为夫人,无论奖惩赏罚都由您说了算。只是,怎么把自家的好东西都拿给她们糟践呢?”
“所以你现在是在教我怎么做‘夫人’吗?”
她这话摆明了是矛头对准青箬。
青箬一时目瞪口呆。
“娘,娘子……”
“我知道,先前我病着的时候,凉风院的事情都是你在打理。你很能干。做得也很好。我感激你。不如这样——”黎萧说着便垫着脚够到青箬耳边说:“你也再去拿些东西,同她们一起走吧。”
丫鬟顿时面如土崩。
什么叫‘再’?说明之前自己趁夜盗窃的事儿,她都知道了!可她挑破这事儿的时候,为何那般平静,那般……随意,全没有一点儿被亲近的人欺骗之后该有的反映。
“娘子,您在说什么……您要赶箬儿走?”
“不是你说的吗?我身为夫人,论奖惩赏罚都是对手下人的恩遇。你怎么不谢我呢?偷拿首饰的事儿我没冤枉你。”
丫鬟顿时颓然坐地,两行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