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萧吹灭灯笼,慢慢走近,拨开最后一片叶。
楼下空地中士兵林立,一人便如一支戟,一杆枪,月色下,银甲映出微微的白芒。
灯火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悠长悠长,仿佛夜色在烛光里的蔓延。
楼高三层,只有角上朝东的一间还亮着灯,孤零零,如同暗夜里的灯塔。那应该就是西阁子的核心——南北军机密件中转处。
那里面的公文关涉着八方节度使军营的举动以及边关战讯。驻军正使“烛龙”更有权利越过兵部,直接向甘露殿递信。
想起楼泱的嘱咐,黎萧慢慢蹲下,观察那角楼房间的动向。
周围太静,太冷,黎萧睡不着,眼皮子却很重。
约莫半柱香之后,空地上的军士忽然整军列队,挎刀提枪,朝她的方向靠近。
她的困劲儿立时醒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发现,在劫难逃之时,那些军士却忽然拐弯,向阁内开拔。紧接着,下一班轮岗军士抵达岗位,站在了原先的位置上。风吹灯摇,寂静如死。一切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黎萧呆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有耳边如鼓心跳再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蹲得久了,腿脚有些麻木。她想慢慢站起身来,都有些困难。
三楼角上的灯已经灭了。露水沾衣,黎萧差不多都湿透了。
她小心地提起灯笼,退出密林,重新走上了西院大道。
四面八方袭来的夜风凉爽清润,也格外地沁人心脾。她贪婪地呼吸了几口,身心顿感舒畅。
抬头,满天星河,璀璨如梦,时不时还有几颗流星划过。这样的夜色,她从前只在老家后山上看见过。甚是想念。
黎萧伤怀着,提着灯独自穿过花木甬道。
那条道路不过四肩宽,上回同安朔一起走时,海棠花开正好。这时节,应是绿肥红瘦。
黎萧挑灯去看,却见两边繁花依旧,颇为讶异。
大抵是少将军府钟灵毓秀的缘故。她想。提着灯笼兀自前行。
直到两边甬道被石墙取代,她才忽然想起什么,顿时汗毛直立,两腿发软。
——这灯笼怎么是亮的?方才怕被发现,她分明已吹灭了的!
“啊——”
她吓得把灯笼扔了出去,风吹过,灯笼滚了几圈便自燃了起来。
黎萧沿着将军府大路一路疯跑,仿佛背后一直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在追她。
她不敢回头,一路大声喊叫,直跑到清圆池边的小花厅才停下歇脚。这段路她很熟。四下都立着石柱长明灯,也叫人稍稍心安。不多时,临渊斋、榕溪草堂、观星台……各处都点上了灯火。
灯火如流,大半个少将军府都被照亮,四面八方的光源正汇往清园池边。
“老天。”
黎萧捂着心口,身上终于有了力气。可转念一想,她这才的行踪也即将暴露了。
——不行!若是被安朔知道自己在打西阁子的主意,恐怕一百条命也不够我死的。
她想着,起身便清园池边躲,想沿着池边树木繁茂的小路回去。
临渊斋外还是清圆池,残余的池水波光粼粼,夜色之中,池畔安静无人。
她已经有些力竭。
凉风吹过,拭去脸上的细汗,芭蕉翠竹绿得深沉。
她靠着水边石栏,待略作休息,可没等身子靠稳,背后的石栏杆便突然崩断,“噗通”“噗通”……多米诺似地全砸进了入水里,溅起一朵朵大水花。
黎萧捂了脸,只想同那些石柱一样,跳下去水去死一死。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