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曲柳漆面儿的玄色大门被人狠踢了三四脚,仍然严丝合缝,没有丝毫要开的痕迹。
牛老三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拳重重砸在门上。
只听得“嘎嘣”一声,他便像个雕塑似地僵在原地。俄而,又听见“哎呦呦”的几声叫唤,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口中更是骂骂咧咧。
“你这该死的门呐!竟把俺老汉的手撞得骨折了!贱人!你得赔我药钱呐!”
街坊四邻们都捧着肚子,笑得哈哈直不起腰。
牛老三的表妹终于坐不住了,端了盆洗衣水迈到门前,猛地便朝那躺在地上碰瓷装疯的人泼去。
他还不知怎么回事,回身只见,自家家门“嘭通”一声,竟也被锁上了。
这下,他四顾无依,满眼看见的都是在笑他的人,满耳听见的全是那些人的笑声。
牛老三一时竟糊涂了。
他们在笑什么?
他们看着自己被那贱人欺负,袖手旁观也就罢了!怎么、怎么还帮着那贱人来取笑自己呢?
突然,天上飞来一吊青钱,正砸到他的伤手上。
牛老三吃痛,抬眼上看。
二楼,那妖艳儿贱人正靠在栏杆上,淡漠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口中仍嚼着冰糖。
人道:笑贫不笑娼。
牛老三在这一天明白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捡起过那串铜钱,苦笑着站起身来。转身,没入了人群。
长安街头,熙熙攘攘,最不缺的就是人。待到华灯初上,人潮便退回了各处坊间。
水曲柳漆面儿的楼门缓缓大开,往来迎送。
堂下丝竹管弦聚齐,时而和鸣齐声,时而层叠错落。
胡人舞姬们拥着上台。
大红裙摆旋开成团团石榴花,忽地,又随鼓点骤停瞬间收敛,贴紧妖娆身姿。
众美人明眸善睐。
腰间珠串环佩叮当叩响,玉臂莲足恣意地起落开合,眼波流转之间便勾走了座下不少看官的魂儿。
正当这时,一声琵琶突然杀出,弦音铿锵,裂帛碎玉。
台上众舞姬闻声定住。
这一刻,仿佛光阴断流,岁月停步。千姿百态的身姿立在台上,犹如春日里盛开的各色花朵。
堂下窒息一秒,旋即爆响了喝彩声。鲜花、铜钱,满场乱飞。
可没等众人看够,梁上的白幕却已飘旋而落,将舞池合围起来。
琵琶又起珠落之声,叮叮当当,温软和缓,像小奶猫在用尾巴挠人耳朵。
跑堂伙计急急跑上二楼时,楼二姑娘还倚在栏杆上发呆出神。
“心儿姐,贵人们快到门口了。”
见掌柜的没反应,伙计又探着脑袋唤了一声。
“心儿姐?”
“知了。知了。我哥回来没?”楼二姑娘有些不耐烦。
“大爷叫人传了信,说是今晚另有要事,请姐姐您好生招待就是。”
她嗤笑一声,才道:“请到楼上雅间。奉最好的茶。”
转身回屋,堂下即将上演惊艳一幕。
堂前。幕中美人闻声复活,踩着乐声渐次退场。白幕上人影散乱,犹如散落的鬼魂般游走乱撞。
正在旋律回环复沓之时,突然又是一声铿锵。
七魂六魄,瞬间汇聚成一!
幕中倩影,遗世独立。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她今日怎么肯出来献舞了?”楼二姑娘有些纳闷儿。
伙计忙凑过来解释;“月姑娘说这个月手头有些紧,再不跳一曲,怕往后没客人了。”
“呵。她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姝,竟也开始谈钱了?”
“嘿嘿……这不是好事儿吗?”
伙计谄媚地笑,却见自家主子回头剜了他一眼,便自觉没趣地收敛了笑容。
堂前,幕布骤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