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黎萧才嫁少将军半个月左右的某个早上。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了阵小雨。屋里憋闷,黎萧早早起了身,自到中庭大花园里散步。
走到某个花厅回廊时,见那石桌上里摆了一盘棋,便驻足停看。
一看,便再也拔不动腿了。
——那是一盘十元钱一局的上古残局。
她曾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见到有人摆了出来与人作赌。
之所以记得深刻,是因为作赌的那个男生后来……话特别多。
话多没什么不好,但一边下棋一边叽里咕噜教她怎么下棋,那有点儿招人烦了。
那时候,她以为那个人是故意要打扰她的思维,于是插上耳机全情投入。
她还记得,那局棋,他们下了一个暑假……最后还是他教自己怎么赢的。而她赢了棋局,输掉了整个青春。
往事已如昨,随风而逝,不堪回首,唯有那份心情,至今犹在,难以忘怀。
黎萧坐下来,将已经尝试过却以失败告终的棋盘复原。
她闭目凝神,捻着黑子,一点点回忆当时的心境,希望能再次找到那条奇峰险峻中的羊肠小道。
当时是夏天,微风浅浅,天气闷热。日近黄昏时分,花园里的路灯都亮了。
那个混不吝的男孩子口中喋喋不休:“我都跟你说了,这么下棋不对。这一步,走得太险了。还有这一步,你还真当自己是天才吗?像你这么赌棋,早晚倾家荡产……”
黎萧苦笑了一声。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她抬手,胸有成竹。怎料落子之前,撞见了一片绯红的衣角。
那人也正看着她,目光摄人心魄,尤其还带着审视的意味。
论皮相,他生得极周正,身姿亦是气宇轩昂。原本有些轻佻的绯红圆领官袍在他身上,愣是显出了大方典雅的气度。
四目相对之后,他在黎萧对面落座,捻起一颗白子正好落在黎萧方才打算落子的位置。
如此,这盘棋便成了死局,正如她当时的境况。
“我字君渺。”
“你呢?”
“李晓。”
那人愣了愣,“你说的是吴语?可会说官话?”
她点了点头。
安朔这才道:“离(黎)群索居,萧疏淡然,听着就让人想哭”,他说着却笑了起来,“我送你一副好字,便唤作——雪衣。”
黎萧看了看自己山上芽黄色的外袍,浅蓝色的披肩,没有答话。
“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白鹭是清高自在的生灵,独观之,美甚;群观之,亦不失灵性。惟愿我这金丝笼,不会摧残了你这只孤鹭。”
这番话意有所指。
但黎萧没想搭理他。
后来青箬那叽叽喳喳的丫头已经寻到前院,她才起身准备走了。
岂不料,那胆大包天登徒子竟然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你还没说,好不好呢?”
黎萧想了想,字正腔圆地回了句:“滚。”
他闻言竟哈哈大笑。
“我近来事忙,要出门几日。等回来再去看你。”
放了黎萧那片衣袖,他起身对青箬招手,吩咐道:“天都大亮了,还不带娘子回去梳洗。”
他的语气并没有多重,只是天生带着一种军纪森严的意味,以至于他人都回走远了,青箬的脚还在发颤。
回到凉风院。
青箬精神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自己的主子。
“娘子啊!您是好是歹给句明白话呀!这样一时好一时坏地,叫箬儿时时跟着提心吊胆,吓都吓死了都快没了!”
黎萧歪在美人榻上,手里捧了本书,却不理她。
后来有一天,她忽然开口对青箬说:“世人多以为梨花不详。你们少将军倒不信这个。”
青箬说:“娘子,那几棵树,不是您的嫁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