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萧心里清楚,安朔便是官属有事儿也不碍着回家歇息。
他是见昨晚那么一闹,将黎萧都闹病了,怕黎萧恼他不好相见,这才躲了出去。
与其说是叫黎萧好好养病,不如说是给她留个冷静思索的时间。
还用得着思索什么?
摆在黎萧面前不过两条路,要么从,要么逃。
后一种想法一出现在她脑海里,黎萧自己也犹豫了。
逃吗?她已经逃过一次了,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之前,她不会随便再逃第二次。再说,楼泱也说他们家中手眼通天,还有个专事暗查密探的消息网叫无尘司。
上回自己逃到“楼心月”外都没能甩掉无尘司的尾巴。
今后若再选了这条路,必然要面领更加惊心动魄的场面。
可不逃……难道从了?
黎萧冷冷地嘲笑了自己一声,转念一想,好歹她与安朔都是受过教育,拥有健全人格与正常心智的成年人。情感不合的问题,难道不能理性沟通?
日上三竿,门外有人通报礼部尚书府崔大娘子已到,正往临渊斋来。论理该黎萧出门迎一迎。
黎萧揉了揉脸,使眉头舒缓了些许,慢慢地起身才站稳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虚浮,没走几步险些撞倒屏风。
“快别出来,回去躺着。”
崔氏刚被村雪领着进门,见到她这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心里又是喜又是疼,忙帮这初寻扶黎萧回床上。
“难为你这孩子这般懂事,自己的身子也该珍重才是。”
回到床上细看这位夫人,身量丰腴,面慈目善,头上绾着成熟稳重的倾云髻,身着紫红齐胸襦裙披深蓝云香纱。
她年轻时必是位标准的唐朝美人!无奈眼角涟漪微皱,鬓边平添几缕秋草霜。
从来岁月不饶人。
黎萧请她坐下,又命初寻奉茶果来。
崔氏娘子见屋里还摆着盥洗之物,黎萧又是尚未梳妆的样子,眼角眉梢便都挂上一抹暧昧的喜色。
她拉着黎萧的手坐在床边,亲切地问:“大郎媳妇儿用过早食没有?”
大郎媳妇儿?黎萧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在喊她。
安朔家里排行老大,她可不就是大郎媳妇儿吗?
“还……还没有。”她回过神来见崔大娘子含笑等着身边,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舅母可曾用过早饭?不妨再吃些。”
“那可好了!我正……”崔舅姆拍手称快。
身边一个叫如意娘的妇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露出些腼腆说:“我在家时便不喜欢那些个繁文缛节,一向自在散漫惯了的。大郎媳妇儿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可千万别嫌弃老婆子粗陋才好。”
“怎么会呢?舅母又不是外人,在家里随意些又何妨。安……郎君在家时也常说舅母为人直爽热情。侄媳也敬仰得很。”
不管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反正崔娘子听着是笑眯了眼,肉嘟嘟圆脸庞并着眼角的褶子,包子似地喜人。
黎萧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这舅母也是个直率的人。
两人有说有笑的又闲谈了几句。
初寻端了粥饭回来,不知她们再说什么,只听见崔大娘子的笑声都传到院子里了。
屋里,黎萧眉梢挑起一点儿疑惑。
“舅母觉得雪衣这个名字不好吗?”
“你这心实的孩子。他捉弄你呢!从前先黎太妃送过他一只白鹦鹉,也叫这个名儿。”
黎萧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崔氏伸出得筷子掉了个头,挑起黎萧的下巴东瞧西看,仔仔细细打量了黎萧一番,俄而,才点头轻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崔氏眼骨碌一转,若无其事地说:“到底你也是黎家的女儿。私下说句大不敬的话……”
黎萧会意,便凑拢了听。
“我曾与你那位先去的姑母有过几面之缘。你呀!与她生得真有几分神似,怪的不我一见你便分外熟悉。看看这眼睛,这眉毛,这鼻子,啧啧啧,真是一样的绝代佳人,除了……”崔大娘子犹豫了片刻,“嘴角这粒饭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