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朔上身还没披衣裳,汗水打湿了头发,顺着额头滴在地板上,整个人像是才从水池子里捞出来的。
他寒着脸,扫了一眼元信手上的食盒。
“郎……郎君。少夫人方才来过,给您送了这个。”
“何物?”
“鸡蛋葱油饼。夫人亲手做的。您闻闻,这香味,府里的厨子可做不出来。”
“烧水,我要洗漱。”
“得嘞。”
元信答应才来,立即往下去吩咐,心里却忐忑不定。
直到他快绕过屋角的时候,安朔才叫住他。
“下回她来,你就告诉她,我不吃葱蒜。”
“属下遵命。”
这时元信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整整一个上午,安朔都坐在书房里翻书。
心不静,字不入眼。
“元信,烧茶来。”
“得嘞。”
小厮快马加鞭送来茶水,安朔手指还没沾到杯子,就说那茶烫了。他忙去换了杯。不出所料,安朔又说那茶凉。他又得去换。
烧过第七壶茶以后,安朔又说饿了,要吃点心。没一会儿又要人把屋里光亮不好,要人来把书架挪一挪,结果挪了一上午,那书架还是放在原位。
元信都快被折腾疯了。
趁着搬书的功夫,随手拉过一个伙计,“去榕溪草堂请徐先生过来,再晚就要出人命了。”
恐吓之下,伙计狂奔到榕溪草堂,又狂奔回临渊斋。
“人呢?”
“元哥,先生说请他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
“呵、呵、呵呵……”
“哥,你冷静些,咱们主子平日再是平易随和,毕竟也是勋贵弟子,哪能没几分性子?”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在晚饭之前把少夫人找回来,否则,不只你我,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得滚蛋。”
“不会吧!咱们主子……”
“兄弟,你不是并州人吧?”
“不是,小的自幼长在帝都,前年才入府伺候。”
“那你一定没见过咱们少将军从前在家时什么德行。”
伙计茫然地摇摇头。
“这么说吧,在并州家里,天老大,他老二。若没人招他倒还罢了,现下有人招了他,他还有火发不出……”
“小的绝不辱命!”
没等元信解释完,伙计便流星划过似的消失在视线里。
“来人,这樱花都败了,怎么树还留着!都给我移走——”
背后又传来少将魔鬼般的声音,元信进门时大腿一酸,险些摔过门槛去。
“你今日怎地这般惫懒,不过才做几件事,这就没力气了?”
“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去!”
元信偷偷抹泪。
午时。
长安城里敲过开市鼓。
黎萧抱着两块青色的绸缎走进了织宝楼。
老板娘瞥了一眼门前挺着的马车,仿佛认识她似的,热络迎上。
“贵客,贵客,快,楼上请。”
黎萧看了看身边的初寻,跟着老板娘上楼。
“听闻您家的手艺是长安城里最好,我想给我家官人做两身新衣。”
“娘子这可算是找对地方了。实不相瞒,你瞧——”
上到二楼里间,一身紫金蟒袍静静地挂在暗处,袖子上的祥云还没断线。
“那是?”
“乐游原上有位贵胄,嫌弃织造属的衣裳粗糙,私下在我家订的。”
说这话时,老板娘的脸都快笑成了十八褶的水晶小笼包。
“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知我这两件衣服,日落之前能做完吗?”
“娘子要得急?”
“也不是很急,我家那个这两日过得不顺遂。我想早些做了还他,也去去晦气。”
听见一个‘还’字,老板娘立时把眼转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八卦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