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认真真打量了眼前的少女。黎萧也坦坦荡荡任她打量。
这间织宝楼开在东市最热闹的一条街上,还私下接着豫王府的生意,老板娘又怎可能是寻常百姓?
当然,黎萧来这儿的目的也不单纯。
“胡娘子,妾身记得织宝楼有个规矩,不知现在还作数么?”
“既然是规矩,当然是定了的,作数,当然作数。娘子想换多少筹码?”
黎萧轻轻笑了。
“你是一点儿也不怕我开不起价钱呢!”
“那当然,您是谁呀!方才一进门老婆子就瞧见马车上的字了,斗胆问一句,您开的价钱,同您家里那位有关系么?”
黎萧摇了摇头,“不是,原是我娘家的一点私事。我想问的也是一件私事,问清楚了,才不至于总被人当傻子耍。”
说着,她便从身上掏出一个锦囊,交到老板娘胡氏手里。
那锦囊里装着她所谓的“价钱”,也装着黎萧想知道的答案。
胡氏接过锦囊,同时,捧过衣料,“您稍等,我去问问我那口子能做不能做”,而后,恭敬地向第三层阁楼走去。
黎萧挑了个明亮的位置,坐着,没一会儿便有个蒙着脸的姑娘端上茶水和点心。
她对吃的没什么心情,回头瞥见墙上有一幅描完花纹的春草色底料甚是有趣。
布上画着两条首尾相合的鱼儿,在左的鱼张开嘴,像要说话;在右边的鱼闭上眼,仿佛不想听。可如果把那幅画倒一倒,左右两条鱼的处境便对调过来。
真像某些人。
黎萧一时感念,捡了几根丝线,又拿过银针和绷圈,把那料子取下来,坐衣料堆里填色。
她才填完一片鳞,胡氏就已经拿着新做好的衣裳和她要的答案回来了。
闭市的钟鼓敲了三百下,少将军府的马车才晃晃悠悠把家回。
一进后院,空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感,园中无不草木焉头耷脑,满径碎叶铺陈垫脚。
黎萧与梅初寻相视一眼,都没在彼此眼中看到答案。
越往里走,氛围更是诡异。
偌大的清圆池,竟被人抽干了一半,池水还在哗哗往外放,池子里的鱼儿时不时跳出水面,似乎知道在劫难逃了一般。
“感觉咱们府里被人拆过一遍又现装了回来,是怎么回事?”
梅初寻叹了口气:“无妨,不过是回到您入府之前的样子而已。”
“我入府之前?”
“少夫人,你要理解,人不是天生会弯腰,而是遇到值得弯腰的人时才学会真心实意地弯下腰去。而在婢子的印象里,少将军从没见真正对谁低过头,可他在你面前,几乎是匍匐之姿。”
“……是吗?原来他还是个难伺候的主。”
“别忘了,他也曾是三十万镇国军护在身后的世家宠儿。”
这话像平湖中落下了一块石头,黎萧心底波澜顿生。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群小厮从临渊斋的方向急急赶来。
见着黎萧,就像见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般热泪盈眶,扑通扑通跪在她面前。
“都别激动,一个一个说。”
“少夫人,您终于回来了,快去劝劝郎君吧!郎君他今日把临渊斋的树都挖了三遍了!”
“他为何要挖树?不累吗?”
“累呀!咱们都快累趴下了!”
“主子说要挖树,咱们谁敢说个不字,但凡知道为什么,也不至于挖了种挖了种,折腾这么多遍呀!”
小厮们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清楚。
“他有没有让人动我的院子?”
“没。”
“还好,到底是留了块清净地儿。”
黎萧只撂了这么一句话,转头便拉梅初寻往自己院儿里去。
留下一群小厮你看我,我看你,原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