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槐眯了眯眼。
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这会儿四下只剩她们两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叫安朔看见,醋坛子又要翻了。
故而,他只站在门外作陪。
幸而角落这间屋子也不大,窗户都是铁做的。除了靠墙的位置摆了一排置物架,便只剩下四堵墙。
不像是屋子,更像是仓库。
黎萧摸了一把架子板,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看样子,她留给安朔的“嫁妆”才被搬走不久。
“徐先生,这间屋子都空了,怎么还用铁链锁着?里面的东西呢?”
“娘子何必明知故问。”
“谁负责押运?”
黎萧不再跟他兜圈子。
徐山槐也开门见山。
“今早宫里来人接应,那些账本自然都让圣人收回去了。”
“呵,那明明是妾身的嫁妆。”
黎萧故意打趣。
屋里未曾点灯,少女忽而回眸一笑,立时照亮了整个屋子。
徐山槐的眉头松了几分,笑了笑,“一会儿少将军到了,您大可同他讨要。”
“也对,当初是他答应的,人在物在,人亡物不能亡。他可倒好,转头就把我的嫁妆送给了别的男人。”
“诶,郎君来了。”
徐山槐指了指楼下花厅。
“正好,我倒要问问他。”
黎萧几步迈出廊前。
一低头,便瞧见那俊朗的儿郎立在庭中,像一座永恒不动的山。
夕阳洒在他侧脸上,原本刀劈斧刻般的棱角被虚化不少,仰头看向黎萧的目光深邃动人。
“萧儿想问什么?”
他泰然自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听见他的声音,黎萧的兔子耳朵顿时耷拉下来,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由软了几分。
“我的嫁妆哪儿去了?”
她柔柔地问。
不像质问,倒像是撒娇。
安朔眼角也浮上笑意。
为她这一句话,白日在豫王府里所有的不快都被冲洗干净了。
他朝黎萧伸出手,黎萧便提起裙子,高高兴兴下楼。
徐山槐不便在一旁碍事,对楼下安朔报了个拳,转身自回房间。
临入门时,还是回头瞧了一眼。
夕阳下,那娇小可爱丫头提着裙子,欢快地跑向心上人……
那场景何等熟悉。
他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反手习惯性地摸上腰间,没摸到笛子,心里又是一空,意趣索然地放了手,自入门前。
他们要说的话,徐山槐心里都有数,左不过是些温柔小意的碎语。
要指望他们在一起时能正儿八经谈些事情,倒不如指望李承玺自己把自己绑了,蹲到大狱里去。
徐山槐靠着门,重重揉了揉太阳穴。
眼下,圣人那边已经押回了十八王爷走私粮草军械的账本,来日拔除这眼中钉,也算师出有名。
下一步,他们要思考的就该是如何一步步卸掉豫王实权的问题了。
毕竟,那人手上到底还握着赋税肥厚的江南封地,以及西南十五万定林军。京中处处还潜藏着豫王府的眼线。
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想办法一步步蚕食……
想到这些,徐山槐便头疼地厉害,于是脱了外衣,径直往床上躺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躺下,满脑子便都是方才在仓库里黎萧朝他回眸一笑的样子。
他的脸有些发烫,抬手捂着胸口。
心脏在狂跳,口中发干发燥。
他艰难地坐起身,摸到茶水,灌了自己一大碗。
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