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是个好东西。
当你没法用道理来解释某些事情的时候,就可以说,那是一场梦。
东坡言:人生如梦……
秦观叹:佳期如梦……
韦庄说:六朝如梦鸟空啼……
然而,梦境也不完全等于虚空。对于黎萧来说,徐山槐这人,就像她曾做过的一场春梦。
在梦里,任凭如何翻云覆雨、你侬我侬;天一亮,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唯有脸上残存的睡痕,明示了一切的发生。
“这是娘子要的东西,属下已命人备好了。”
青衫广袖拂过污糟之处,轻轻卷起账册。俊逸的年轻人回过神来,对她笑道。
天边残余的阳光洒在他半身,一半在阴影中沉静肃穆,一半在日光下温暖明朗。
黎萧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时怔怔地立在门廊前,说不出话来。
“娘子?”
徐山槐唤了一声,惊醒黎萧。
他似乎看惯了自己发呆的样子,并不以为意。黎萧也懒得辩解什么,略谢过,便叫人封存了那些书简,快马送乐游原。
“妾身妇道人家一个,之后那些首尾,还得劳烦徐先生周全。”
“属下自当尽力,护得楼先生周全。”
“还有,这事儿可别告诉他!免得他又恼。”
虽未言明哪个“他”,但少将军府里,也没得多少人能让黎萧称上一个“他”。
徐山槐的神情忽而有些耐人寻味。
“其实您不必诸多忌讳,少将军本不是个小气的人。纵然先时有些轻狂之处,也都是心念您的缘故,还请您多担待他些。”
“这话说的,跟我多不明事理似的。”
“额,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
“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先生是好意。可我与他是圆孔对方凿——缺了一味‘缘法’似的。”
“娘子多虑了。”徐山槐浅浅笑道。
她也懒得再说,徒自朝天翻了个白眼,自往身旁的小椅上一靠。玉手托腮,凝眉深思,不知在想什么。
门外绿树成荫,隐约还能听得三两声蝉鸣。
树下撒了满地的金点子,明晃晃,亮晶晶,越发炽盛。
眼瞧着那院里那一畦菜花渐渐结子,她来到这时代也半年有余了。
“我有时真想撇了他,一个人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
“你想撇了我,到哪儿去?”
抬眼看去,安朔就立在不远处芭蕉树旁。
深绿宽大的芭蕉叶遮去他半个身子,却越发显得那张脸唇红齿白,英武俊朗。
像是听见了黎萧方才所言,他两眼微虚着,貌似有些不悦。
自打上回黎萧私自出府,惹得他好找之后,他便一直听不得自己说“逍遥”二字。
今日黎萧也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一时失言,正要找话头掩饰,却见那人闷闷地瞥了她一眼,自往草堂里走去。
坏了!
黎萧忙起身拽住他衣袖,把人拉回来。慌忙之中,竟鞋都没穿,结结实实踩了一脚泥。
“这般着急做甚?又有事瞒我?”
安朔忙把黎萧扶稳,俯躬身一揽,便将人横抱在怀,送回坐席上。
“没……额,有。”
“到底有没有?咱们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是事后被我察觉……”
安朔一边脱下她的弄脏的罗袜,一边说。说道要紧处,促狭地看向黎萧的唇。
玉足还在安朔手里握着,脚底温厚的触感,引得黎萧两颊边绯云漫天,火烧耳尖。
这事儿要怎么解释呢?
恐怕要从她昨日带回府里的“小乞丐”说起。
众所周知,长安,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凭“楼心月”在东市的排面,便是关了张,也不会有什么乞丐敢轻易蹲在那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