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朔闷声不语。
从今天起,他最大的烦恼不再是豫王要如何如何,圣人要如何如何;而是,他如何才能栓住黎萧。
从前,他只需要对这丫头予取予求;不听话的时候,便哄一哄,抱一抱,实在不行就吓唬吓唬。
小丫头是远方人,不了解晋唐风土人情,也没见过多少世面,自然全在他股掌之间。
可今日之后,他就不得不重新掂量掂量,小丫头在整盘棋中的位置了。
假使黎小姐身上暗藏了一身武艺和内力,那么教她习武的人是谁?
她又是如何掩人耳目,把自己伪装成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安朔别过脸去,悄悄瞄了一眼屏风上正在洗漱的倩影。水流声哗哗啦啦,分不清是屋里的温柔暖香的水花,还是自己额头难忍的汗水。
“萧儿?”
“嗯?”
“晚上想吃什么?”
“烩鲈鱼,炖羊腿,八宝梗米粥……”
“都是我爱吃的?你呢?”
“嗯。你爱吃就好。我都可以。”
男人起身步到窗前。傍晚凉风可以清心。天边五色霞光普照,照得他心里甜丝丝地。
城里响过了最后一通钟鼓,各坊市都已落钥。
无忧馆后院灯火未熄,淡淡暖光从密叶中透出温馨之感。门前三两婢子未歇息,见郎君娘子收拾停当,又烧水热饭,忙活起来。
因着楼上房间被砸了个精光,馆主特地给他们换到了景致更好也更清静的后院。
黎萧一进门便往窗边矮榻上慵懒地躺下,因着白日里闹了一场浑身都乏的很。
“饭还有一会儿,先别睡,我还有话问你。”安朔靠在她身旁侧躺下,轻声问。
两人都才洗过,凑才一起时连对方身上的皂角香都能闻见。
“你要问什么?”
“你为何不想同我一块儿过日子?”
安朔撩过她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说话又轻又慢,温柔无限。
“你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个将军了。”
“那我想什么?”
“像个登徒子!”
黎萧笑骂一声,翻身躲到床尾坐起。安朔原想追过来,却被她抬手止住。
“就这么坐着。既然你问我了,那咱们今日就把话说清楚。。”
“好,在这里,你可以放开了说。”
“第一件,少将军你是成了婚的人。就算娶的也不是自己心仪的女子,那也是拜过天地,八抬大轿进了你家门的。你我都知道我不是她。所以,你是同她成的婚,又不是同我成了婚,这桩婚事同我有什么干系?凭什么把我当成她?”
“第二件,我李晓也不是个随便的人。你喜欢我,想同我好,我能理解,因为我也喜欢你,也想同你好。但是少将军,只凭自己喜欢就随便作为的那是孩子,大人做事知道考虑后果。今日我喜欢你,便把什么都给你,来日我遇到个更喜欢的怎么办?连你一块儿给他吗?别笑!这道理放在你身上也是一样的!”
“还有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少将军,李晓一无所有,同你在一块儿,除了拖累也干不了别的。你是鸿鹄,早晚要翱翔四海的,可我不过是只麻雀,三餐温饱,四季如常便好。喜欢归喜欢,你可别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李晓越说声音越小,头也渐渐埋了下去。
这番话在她心里已经埋了许久,一直不敢告诉安朔。起初害怕安朔当她是疯子,后来自卑觉得配不上他……总之是纠结又纠结,撕扯又撕扯,没一日快活的。今日难得有这么个契机说说心里话,便是结果不如人意,她也能坦然接受。
“说完了吗?”
安朔问她。
她点点头,不敢抬眼看他。
“你果真是怎么想的?”
直到一双大手轻轻捧起她的小脸,迫使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是。你待如何?”
“不如何。”
安朔开怀大笑,捧着黎萧的小脸搓揉一阵,爱怜地拥入怀中。
“我只没想到,同我在一起,竟让萧儿生出这么多顾虑。不过你放心,你说的这些,今后我会一件一件替你料理好,让你踏踏实实地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