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秀宫因着草木繁盛而得名,初夏时节,宫里宫外一片浓绿,槐树枝繁叶茂,绿意浓浓,柳树洒落一地绿荫,柳枝婀娜多姿,隐藏在绿叶中的新蝉,鸣声怯怯。
安翎月着一身轻薄的素色绉纱长衫,头上松松地挽了个垂髻,只在发间簪了一支白玉发簪,几朵零星小花,乌油油的头发更衬托的面色洁白。她手里打着团扇,百无聊赖地坐在西偏殿前的廊子上,看着一对雀儿打架。
婢女小螺笑嘻嘻地走过来,道:“小主又无聊了?怎么不去静翕宫颖嫔娘娘那里走走?”
安翎月轻轻道:“纵然陆姐姐待我情似姐妹,我也不好时时去叨扰的,人与人之间走的太近了易生厌烦,何况像我这种身份低微的,还是少去打扰为妙。”
小螺笑道:“小主想的就是多,奴婢就没有这样的心思,况且奴婢看着颖嫔娘娘对小主颇为关照。”
安翎月长叹一口气道:“你不懂。”
小螺又道:“小主只这样闷坐着也不好,岂不把人闷坏了。”
安翎月忽然心里一动,笑道:“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常常和我姨娘纺纱,如今若是能纺纱便可打发时光了。”
小螺道:“这不简单,小玉子会些手艺,小主画个图样子,让他比着做一架不就得了。”
安翎月一听,来了兴致,果真让小螺找来纸笔,在纸上画出纺车的样子来,小玉子即刻找来梨木,依着图样子几个时辰的功夫做出一架轻巧精致的纺车来。
安翎月欣然笑道:“小玉子的手艺果真不赖,赏你一个我亲手绣的荷包。”
找来棉纱和丝线,安翎月轻摇纺车,车轮翁翁地转起来,仿佛又回到入宫前在家里与自己的娘亲纺纱闲话的时光。
住在东偏殿的玉贵人远远地瞧见了,冷嘲热讽地说:“瞧瞧这小家子气,终究登不了大雅之堂!”
安翎月装作没听见,只是安安静静地摇着纺车。有了事情做,时间果然过的快,不知不觉已经临近黄昏时分。
小螺走过来,关切道:“小主,天色晚了,眼看就要掌灯了,歇会吧,别累坏了眼睛。”
安翎月正纺得有趣,哪里停地下来。忽然一个阴影照在她面前,一个声音温和地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安翎月首先看到一双绣着盘龙纹的朝靴,往上是一件明黄色云龙纹的锦衣,心下里已经明白了是谁,猛地抬起头,正是予临。
她急忙扔下线锤,跪地叩拜:“臣妾答应安氏见过皇上,皇上安好!”
予临命她起身,见她一身极素净的打扮,额头上因为纺纱的忙碌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目虽不很美,但透着清秀可人。
予临笑着道:“你这是忙什么呢,出了这些汗?”
安翎月羞涩道:“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臣妾只是一时无聊,想起了在家中时纺纱的情景,一时心血来潮,便让人做了这架纺车来打发时光罢了。”
予临一时兴起,指着纺车,道:“你再纺几下让朕瞧瞧。”
安翎月依言重新坐下摇动纺车,动作娴熟。
予临吟道:“手绕纤锤目视前,纺纱织布万千千。不想朕的后宫还有你这样的女子。”
安翎月低头道:“让皇上见笑了。”
予临笑道:“这有什么见笑的,朕觉得十分有趣,可见安答应在家也是个勤劳之人,不似那些千金小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安翎月脸上浮起两朵红晕,轻声道:“皇上谬赞了。”
予临见她一副娇羞矜持的样子,笑着在她旁边坐下来,问了一些起居饮食的闲话,见她温柔静默,心里觉得很舒服,又说了一会话,便离开了。
安翎月轻轻抚着胸口,正在为与皇上的相遇而微微激动,小螺走到跟前,曲膝道:“恭喜小主了,奴婢看皇上和小主聊的很高兴,应该很快就会召小主侍寝的。”
安翎月的脸上更红了,轻轻啐道:“别胡说!”
这时,玉贵人面带愠色地走过来,手指几乎指到翎月的鼻子上,怒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勾引皇上,皇上本来是要去我那里的,不想被你半路截了去,,你不过是个五品通判家的庶女罢了,浑身一股小家子的穷酸气,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相貌家世哪一样能和我相提并论。”
说完,犹不解气,一脚将那纺车踹了个希烂,一抽身走了。
安翎月俯下身,将那纺车扶起来,拍掉尘土,泪珠顺着脸庞滴落到地上。
小螺赶紧蹲下来,更咽着道:“小主,仔细伤着手,我来吧。”
收拾好残局,安翎月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藤椅上,拿起一本《太上感应篇》默默地看着,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小螺为她抱不平:“小主也太好性了,您应该去告诉皇后娘娘或者颖嫔娘娘,让她们为你出出气才对。”
安翎月淡淡道:“皇后即将临盆,陆姐姐一向待人和气,我不能去给她们增添麻烦,她来寻事,我只避着便是了。”
小螺听她如此说,也不再说什么,自顾忙碌去了。
自那日后,皇上没有召幸她,也没有再来过她宫前,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毕竟,皇上身边有贞妃、舒嫔、芳贵人、卫答应等人,哪一个都比她有才貌。
玉贵人越发得了意:“瞧瞧,皇上压根就没把你看在眼里,别想着凭些雕虫小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安翎月依然默默不作声,强忍下眼睛里打转的泪珠,把所有委屈都咽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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