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蔷到了苏州之后,便有薛家的人早就等在那里为贾蔷洗尘。
贾蔷的马车一进苏州城,便有人等在路边。贾蔷下车一看,原来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中年男子。
“你便是薛家在苏州的大管事薛醒吗?”
薛醒笑着拱手:“蔷爷过誉了,小的不敢当。小的祖祖辈辈都是给薛家二房照管店铺生意的。早些年间,苏州地面上属于薛家二房的店铺不计其数儿,现在小的不过是经管着五六家布庄。可万万当不得大管事这个头衔。”
贾蔷临行的时候,薛蝌便嘱咐他说,到苏州去找这位薛醒。薛醒他们家世代在苏州,帮着薛家管生意,苏州地面上的事情他最清楚。且薛醒也是个有本事的可靠人,采办上旦有什么说的,只管找这个薛醒,那便万事大吉了。
贾强听见他的话,笑道:“薛管事不必过于自谦。”
薛醒是来给贾蔷接风的,特意安排苏州最有名的得月楼安排了上等的酒宴。
名厨名地,美酒佳肴。自然是宾主尽欢,场面十分和谐。
但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贾蔷他们是在得月楼的二楼包厢吃的饭,碰巧在他们谈话的间隙,听见了隔壁房间里,几个小公子的谈话。
一个说:“几日前的画舫之宴,你们都去了吗?”
另一个说:“别提了!这几天我被我父亲拘在家里读《四书》呢!明知道那一日从扬州来的画舫上,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我却因为前日之祸惹怒了老爷子,再不得出门的。你们可是都去了?如何?”
“哈哈,那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这一次画舫上来的姑娘们,可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乐舞诗书样样精通,实在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
“不仅如此啊,那些姑娘们的身段儿……啧啧……”
这几位小公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贾蔷甚至放下了酒杯,专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只顾着听新鲜事儿呢,根本就没注意到旁边的薛醒早就已经黑了脸。
正在此时,方才夸赞船娘们乐舞诗书的小公子忽然笑道:“你不过是这次没去成罢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横竖以后有的是机会,何苦坐着扼腕叹息?你若喜欢,赶明儿我娶了薛家二房的小姐。不如请你过府,让她弹唱一曲给你听,如何?”
听见隔壁的人说起薛家二房的小姐,贾蔷眉头一跳,这才回头看了看薛醒。瞧这位小公子,言语间对薛家二房的小姐如此轻薄,恐怕是与他们家相识了。
隔壁又传来声音:“呵呵,梅贤弟,我早就听说你的亲事定的是薛家的二小姐。那二小姐的天人之姿,在江南一带已经远播多日。我们都听说过她长得水灵,难道也通音律歌舞?”
那姓梅的得意道:“那是自然。薛家有钱,得了这样一个宝贝女孩儿,生的那样好。又怎么能不好生培养呢?
他们薛家是经商的,门第不高,所以每一次我们往薛家去,那薛家二老爷,就巴不得向我父母炫耀他那个宝贝女儿。
那姑娘上赶着讨我欢心,我自然也听见过他她弹唱曲子。倒是比画舫上的庸脂俗粉略胜几筹。就看你能不能等了。”
众人听见姓梅的这样说,似乎都存了一睹芳容的心思。只是方才问话的那小公子问道:“那什么……不太好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你未婚门的妻室,还未娶回家,你就在这里商量着要她出来弹唱娱宾,这不跟秦楼楚馆里的姑娘没什么两样吗?你这做丈夫的未免有些太……”
此人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不用说大家伙儿也都明白。却没想到那姓梅的,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又如何?也不看看我们梅家如今是什么地位?朝中起复旧员的圣旨已经颁布了。我父亲上下活动,已然有了眉目,不日就会上京,任职京中大官儿。
他薛家不过就是经商之家,薛小姐再怎么是天女下凡,也不过是个商贾女。哪里配得上我们家的门第?
到时候我肯娶她已经是对她的恩典了,女子出嫁从夫,她那通身的本事不就是为我学的吗?难道叫她为我的朋友弹唱几曲他还不愿意的吗?”
此话一出,隔壁那一桌吃饭的公子哥们儿皆出言附和。闫宇轩也越发的不尊重起来,好像他们口中的薛二小姐真的是青楼的红牌一样。
这个说话的人,一开始薛醒就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倒的确是与薛二小姐薛宝琴有婚约的梅翰林之子,名叫梅航。与他同桌的都是素日与梅航私交颇深的纨绔子弟。
若认真论起隔壁这一桌小公子们的来历,倒也系出名门,却没想到私底下说的话竟这样不堪入耳。
别说薛醒坐在这里听着,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就连与薛家无甚关系的贾蔷将那些话听到耳朵里也觉得十分刺耳。
想起薛蝌又照顾着薛家大房的生意,又帮衬着琏二奶奶经营店铺。在京城的时候,又对琏二爷马首是瞻,对东府也都有照顾。
不曾想,在苏州地面上,薛蝌的妹妹竟遭人这样侮辱。贾蔷越想心里越气。
况贾蔷本来就是宁国府正派的嫡系玄孙,不过是小的时候他的那一户人丁寥落,才跟着贾珍一处过活。
贾珍十分疼爱贾蔷的,从小就对他十分疼宠,所以这贾蔷的脾气,那可是遇到什么事儿都忍不得的。
这里薛府的管家却还未有什么动作,贾蔷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一下倒把薛醒吓了一跳,隔壁也没有了动静。
贾蔷身边的人素来知道他的脾气,明知道自家爷动了真怒,也不拦着,反倒捋胳膊挽袖子作势要打。
薛醒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拦住了贾蔷:“小祖宗,你这是要做什么?使不得?”
贾蔷怒道:“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难道长了犄角,敢欺负我们荣宁二府的亲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