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圆渠,男人似乎故意绕路,所走的方向与黎萧先时在西阁子上所见并不一致。
碍于这人的身份,她不好问,也不好改道,只得跟在他后面。
男人的身量高出黎萧许多,哪怕踮起脚尖,她也最多只到这人肩膀。故而男人走一步,黎萧便要紧走两步才能跟上。
偏这黎小姐的身子柔弱得很,没走多久边累出了一身汗。
走着走着,安朔只觉身后空落落的,一回头,只见黎萧正立在一棵海棠花树下歇息。
忽有只穿花蝶落在少女鬓边。
她全然未觉,对他抱歉一笑,这才款款走上来。
人一动,那蝴蝶就飞远了。
“抱歉,我太慢了。”
“不,是我太急了。”
他心念一转,指着不远处的月亮门说:“从此处去,不远处便是榕溪草堂。额,少将军交代了些许事宜,命属下及时办理。夫人可否……”
“带路吧!妾身也正好去找徐主簿讨杯茶吃。”
黎萧从善如流。
其实,她早就想去榕溪草堂侦察侦察情况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听夫人的口气,似乎同徐主簿相熟?”
“先时在观星台上失足坠楼,承蒙徐主簿相救。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男人闻言微愣,有些闷闷不乐道:“他是家臣,护驾救主本就是职责所在。有功劳犒赏便是,当不得‘恩人’二字。”
黎萧见他忽然变脸,不解缘由,竟傻愣愣地怼了一句。
“话怎么能怎么说呢!谁不是生来只有一条命?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舍己为人的,你们家少将军带兵打仗时,难道也视手下将士性命如草芥?觉得他们不为国捐躯,就不配做军人吗?”
男人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将她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叫黎萧顿时警觉起来。
她才明白这个话茬子提得实在不好。
那位少将军,对她来说,是个唯恐避之不及的难题。
可眼下,她却主动提及那人,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看不出,夫人养在深闺,不仅识文断字,于行军打战之事,也颇有见解。”
安朔似笑非笑。
他想,要不就把这层窗户纸挑破,说明自己的身份吧!
可转念一想,不如就这么装下去,看黎萧还能露出多少马脚来。
他隐隐觉得,面前这个女子,远比他之前了解的,还要丰富,还要有趣。
然而这丫头竟是十分谨慎,面对他的质疑不过嘿嘿一笑,打了个马虎眼就避过去了。
一直到榕溪草堂前,她都没再开过口。不管安朔问什么,她都只是应喏称是,装乖扮巧。
榕溪草堂外,青石板路走到尽头,突兀地接上了一段黄泥石子路。
杂草青苔填补其间,像铺了层天然的绿地毯。
路边苍劲松柏枝叶如盖,其森罗排列之相,不亚于南阁子边上驻守的将士。
偶然有几只黄鹂穿叶而过,落在不远处茅草铺盖的屋舍顶上,滴呖呖地唱个没完。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杜工部这几句诗,是说的怕不是这里?
黎萧又想,那位徐主簿对于少将军而言,恐怕也是孔明子房一般的存在吧!
她不由地看了身旁男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