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萧瞪大了眼睛。
这话就像一颗平地惊雷在她脚边落下。
没等她反映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安朔打横抱起,回到床上坐着。
男人圈着她,素手撩起一缕佳人青丝放在唇边轻吻。
圆领袍上淡淡的樱花味儿时不时窜进黎萧的鼻子,黎萧溺在其间,不得不身上的弦绷到最紧,将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他计谋得逞似的,轻轻勾起嘴角,慢慢说:“萧儿生于晋安十三年五月初九,恰是岳父被贬谪江州的头天。三岁之时高热重病,险些殁于江州,幸得钟山寺高僧一剂灵药妙手回春,我俩后来才得以在京都相见。萧儿八岁那年重阳佳节,正奉先太后六十大寿,先帝大赦天下,岳父亦被启复还朝。
入京门那天正是花朝节,朔与同伴出城赛马,路过黎家车队之时,一张小手绢从马车里飞出来正蒙在我脸上,害得朔从马上摔下来,差点儿摔断了腿。那是萧儿初次害我。”
安朔说着便从腰间香囊中扯出一方巴掌大的蓝手绢。手绢的边角上绣着一朵白梨。白梨针脚细密,只是白色的花瓣已经泛黄发旧,不似当年鲜活。
“第二次,是在五年前的花朝节。当时朔与表哥上山为家中亲人祈福,忽逢大雨,避入寺中禅房。路过某客房时,一盆热水正从窗户里泼了出来。表哥无妨,朔却被淋得湿透,当晚便出发了高热,险些没命。若非董医正碰巧也在寺院中,恐怕今日已无安朔了。”
“若说前两次都是巧合,那么去岁豫王府中,那躲在梨花树下手举弹弓,瞄准我左眼的女子,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安朔越说声音越渐低沉,可这些话落到黎萧耳朵里,却将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实不相瞒,我家在京中还算有些手段。早在夫人过门之前,你生平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见过的人,都被人整理成了卷宗放在我南阁子书房的桌上,我前前后后看过无数遍,始终不明白,哪里得罪了萧儿。”
“不过,如今都无所谓了。我知道,现在的萧儿,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唯独记得每日午时过后到西阁子下等我出来。”
安朔说着却在黎萧头上落下一吻。
那浅浅地、温软的触觉,如蜻蜓点水般倏尔远逝,轻盈地像一个肥皂泡。
还没等黎萧反应过来,安朔又说道:“对不起,昨日有些公事耽搁,回来晚了。萧儿不要怪我。”
黎萧不知该作何答复,只是神情木然地楞着,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朔。
这副模样很容易叫人以为她的疯呆病又复发了。
安朔举起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萧儿?”
黎萧握住他那两根手指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呆呆地盯着安朔。
她慢慢起身,慢慢拉着安朔的两根手指头往外走,一步一步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挪动……
安朔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怎敢轻举妄动,便也一步一步地跟着她。终于,等她挪到外间时,小姑娘突然疾风似的冲出了房门,逃命般的躲进了临渊斋外浓重的夜色里。
院外晚风清冷,因她跑过,几片樱花,空中打了个旋儿,轻飘飘地落进泥地中。
“将军,要不要属下去追?”
灯火幽暗处传出了一个喑哑如鬼魅般的声音。
安朔将那两根手指攥入拳头,背负身后。他朝着黎萧逃跑的方向凝视了许久,终于轻笑一声:“不必了……”
早晚,她会心甘情愿地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