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困得不行,只记得自己伸手接过了那盘糕点稳稳地放在了肚腹上。
糯米的香气十分好闻,像极了从前在乡下奶奶家吃过的年糕。
她要这盘点心也不是全是为了吃。
黎萧摸了块点心放在额头上,糯米的香味幽微飘散,时时可闻。她把那盘点心递了出去,只记得有人接了,也管那人是谁。
也许午后真是小睡的好时候,也许少将军的床真要比她的床舒服些,又也许糯米的香气能助她安定心神。
总之,难得她半日无梦,清清爽爽睡到黄昏。
可吊诡的是,一醒来,眼前不是安朔那间空荡荡的屋子,而是自己寝居中那扇名贵的黄梨木大插屏。
她揉了揉眼睛。
房间的确是她的房间,床却不是她的床。
“少将军那时回来,见您睡得香甜,便叫人连着床一块儿把您给送回来了。”
晚间吃饭时,青箬如是说。
黎萧满脸黑线。翌日赶了个大早,又到临渊斋堵那人去,可同样连安朔的面儿也没见找。
接下来的几日,无论黎萧何时来,安朔总有各种理由不在。
一会儿是陪他姑母靖安郡主赏花去了,一会儿又是陪敬王小世子李深思逛白马寺去了,再不就是一个人骑马到乐游原闲逛去了。
黎萧等他等得火大,第七天,终于把碗筷往桌上一拍。
“那厮就是报复姑奶奶上回躲他的事儿!”
想通之后,黎萧转身就走,临到院门口时有又折回来,对着满园的仆役撂了句狠话。
“告诉你家少将军,既然这事儿他要不管,就休怪姑奶奶越俎代庖替他管了!若是日后有个好歹来,叫他自己掂量着办!”语罢,甩袖而归。
是夜,下弦月挂在树梢,与旁边的星宿遥遥相映,拼成一个笑脸。
安朔锁好点提斋的门,独自走下西阁子。
这几日他一直守在阁中料理边关送来的机要函件。
待回到临渊斋,听说了起白日黎萧留给他的话,也不过粲然一笑。
“早这般爽快多好。”
“……”
“既然少夫人想管,那便同山槐说一声,明日将府里的开支账册都给她送去,一并替我管了。”
灯火幽暗处又传来那个喑哑如鬼魅般的声音。
“主子可想好了?”
“你有什么疑问吗?”
“不敢,只是少夫人的病症尚未痊愈,未必看得懂那些账目。”
“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拿给她看的。”
安朔躺在沉香木制的床上闭目养神。那床是他几日前从黎萧屋里搬来的,隐隐有些脂粉气味。
屋里除了一支红烛,便只有他一个人。
“怕只怕那些人狗急跳墙,到时,又拿我家萧儿做挡箭牌。”
烛火狠狠地晃了一晃,仿佛是被安朔这话给噎着了。
“……我知道,我不该这时候把家的杂事丢给她。若是从前的萧儿,当然没什么可担心,但你方才也说了,她的病症尚未痊愈……”
屋里一时无声,过了良久,那个喑哑的嗓音才发言。
“主子是试探少夫人……”
有些话点到为止。
安朔慢慢睁开双眼,盯着案头那支红烛,仿佛在凝视一个人的眼睛。
烛光里的人,似乎也明白了安朔的意思,轻摇火苗,最后“噗”地一声自己熄灭了。
——
窗外的下弦月渐渐西沉,一池之隔的西阁子上无端飞起了数点寒鸦。
自古以来,越是禁忌之地,越是有人冒死犯禁。
忍耐了这么久,那些人终是按耐不住了。这些年,一茬人接一茬人,不知疲倦地前来送死。他们不累,安朔看着都累了。
很多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一只守在深渊中的困兽,除了咬死那些从暗处冒出来的小鬼们,简直毫无用处,天长日久,他仿佛已同深渊融为一体……直到某天,某个清丽活泼的女子瞎了眼似的一头闯入进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