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朱元璋此前艰苦的生活。
他于元朝天历元年(1328)九月十八日出生在濠州钟离县东乡(今安徽凤阳县小溪河镇燃灯村),父亲朱五四为他取名朱重八。
又是“五四”,又是“重八”,这父子俩的名字咋这么奇奇怪怪的?
这可不是老实巴交的朱爸爸故意标新立异。在元代,穷苦人家的小孩只能以出生年月、父母年龄或者兄弟排行取名,只有官宦人家或者在社会上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子弟才能隆重起名。他大伯的大儿子取名重一,家里包括堂兄弟在内,他最小,排行第八,重八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可谓与生俱来。
由于家境贫寒,只念了两年蒙学的朱重八便辍学为地主刘德家放牛了。尽管这样,在那一段岁月中,他仍然感到非常满足。
家穷是穷了点,不过父母的怜爱是他快乐的无尽源泉。一只草编的蝗虫、一个木削的小玩偶都能令他心花怒放。如果在放牛回家、饥肠辘辘时,能给他留一个白面馍馍,那简直堪比天宫仙桃,千金不换。
诚然,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对一个小孩来说,最大的礼物是陪伴和关爱。不管是穷是富,能得到父母真心宠爱的人,一定是个幸福的人。
令人感到无比遗憾的是,他却即将失去这一切。
至正四年(1344),安徽一带出现了罕见的旱灾,颗粒无收,大批的农民活活饿死,他们家也没能躲过这场劫难。
四月初六,他的父亲因饿得病,一病不起,竟至与世长辞;
四月初九,其长兄和侄子病死;
四月二十二,他母亲也病死了。
天,轰然崩塌!
一直以来,他都在父母的庇护之下生活,没有经历过多的风雨。每天都带着母亲的再三叮咛出门,他和伙伴们一起在野地里放牧,时间就这么在无忧无虑中悠然流淌;晚饭后,熏着暖风,枕着父亲的大腿数着星星,有时就这样睡了过去;偶尔做个恶梦,即使再恐怖也不会出现这种场景。
但现实竟然比魔幻的梦境更可怕!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那一刻,他任由自己放声痛哭,任由自己的眼泪无尽流淌。当抚触到父母冰凉的身躯时,他明白自己可以放纵情绪,却不能将横竖在家中的亲人放任不管。
可是,茫茫人海,举目无亲;天高地阔,竟无立锥之地。如何安葬父母呢?
看来,除了找地主刘德商量,已别无他途了。结果,相信大家都能猜得到,除了遭受白眼和奚落,他没能得到更多。
芸芸众生,形形色色。既有如刘德这样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人,也会有悲天悯人、乐善好施的人。正当朱元璋兄弟无计可施之时,邻家的刘继祖给了他们一块荒地,让他们安葬父母亲人,以全孝道。
俗话说,渴时一滴如甘露,酒后添杯不如无。刘家雪中送炭的善行令他感激涕零,终生难忘。后来,他当了皇帝,特赐封刘继祖为义惠侯,爵位世代相袭,以报当年的恩情。
好人好报,诚哉斯言!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却得想办法继续生存下去。他在后来亲手所写的《御制皇陵碑》中记录了当时那令人心酸的一幕。
灾难当前,家计难继。新寡的大嫂只好带着幼儿投靠娘家;他与兄长抱头痛哭之后,也不得不各奔东西,自谋生计。“皇天白日,泣断心肠。兄弟异路,哀动遥苍”。那一刻,既有生离,又有死别,这是真正的撕心裂肺之痛!
原来热热闹闹的一个家现在竟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顾影自怜。而且,他只十来岁,他能怎么办呢?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投身附近的皇觉寺,过上青灯古佛的凄苦生活。在寺中,虽然只是一个干杂活的小和尚,常受责难,但他也很知足。在这里,有师父师兄,他不再孤苦伶仃;在这里,也食能裹腹,不至饥饿难耐。
但就是这样的苦日子,他也无法继续。仅仅几个月之后,寺院的存粮已所剩无多,无法度过灾荒,主持只好让寺内僧人各谋生路。
朱元璋又一次被抛了出去,可他还能有什么路可走?
于是,在那南来北往的大道上,多了一个游方和尚,捧着僧钵四处化缘,靠别人施舍的些许残羹冷饭充饥。这个未经历多少风雨的懵懂少年就这样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求生远行。
从庐州(今安徽合肥)一路北上河南南部各州,踽踽而行。后来他回忆起这一次的艰难之行,感慨万千。记不清多少个忍冻挨饿的白天,也记不清多少个露宿街头的不眠之夜。
在《御制皇陵碑》中也留有他当时“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佒佯”的真实内心感受,可谓凄凉之极!
这让我们想起了一段经典的语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
此时,他不正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吗?问题是,一无所有的人就一定能成功吗?